随着若离那无形的一握,殿堂核心区域的混乱被强行抚平,只剩下那团被隔绝了力量源泉的暗影,在主位之上徒劳地闪烁、挣扎,如同被困在透明琥珀中的诡异心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净化”后的奇异宁静,与殿堂外依旧光怪陆离、变幻不休的“万象墟”形成了鲜明对比。
若离步履从容,踏过光滑如镜的黑色晶石地面,朝着那团暗影走去。
冰蓝色的长发在她身后如月华流泻,与这残破殿堂的暗色调格格不入,却又以一种绝对的力量感,成为了此方空间唯一的主宰。
她容颜清绝,目光落在暗影之上,带着纯粹的探究,仿佛在审视一件奇特的造物。
就在她距离那暗影尚有十丈之遥时,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那团暗影的反扑,而是来自这片被暂时“净化”的空间本身。
在她侧前方,一根半塌的、刻满了未知浮雕的巨柱旁,空间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起来。那荡漾极其柔和,与之前秘境入口的狂暴截然不同。紧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由虚化实,缓缓凝聚。
那是一个男子。
身着素雅的月白云纹长袍,衣料看似普通,却流淌着淡淡的光泽,仿佛将月光织入了其中。
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束起,几缕发丝垂落额前,衬得他面容温润俊秀,如同精心雕琢的美玉,无一处不恰到好处。
然而,这样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上,那双同样呈淡蓝色的眼眸中,却沉淀着化不开的、如同远山薄雾般的淡淡忧伤。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与这片残破的殿堂共存了无尽岁月。
他的出现毫无征兆,却又如此自然,仿佛他本就是这秘境的一部分。
男子的目光,穿越了短暂的距离,落在了若离身上。
那目光,很复杂。
带着一种仿佛跨越了万水千山、穿透了无尽时光的深沉凝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叹息般的温柔;更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倾慕与眷恋。
那绝不是一个看陌生人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仿佛藏着无数未曾宣之于口的故事与深情。
他看着她,如同仰望遥不可及的皎月,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无法逾越的星河,那眼底的忧伤,似乎也因她的存在,而变得更加浓郁。
若离的脚步,微微一顿。
并非因为警惕或惊讶,以她的实力,早已感知到此处还有另一道极其隐晦而强大的气息存在。
她只是有些意外,这秘境之中,除了那异种法则的造物,竟还有这样一个……存在。
她侧过头,冰蓝色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身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一边是如同亘古冰原般的清澈与淡漠,仿佛能映照万物,却不含任何温度。
一边是如同深秋静湖般的温润与忧伤,蕴含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仿佛只需一眼,便能让人沉溺其中。
没有火花四溅,没有气势交锋。
只是一种纯粹的、安静的凝视。
男子在若离的目光看过来时,周身那仿佛亘古不变的忧伤气息,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他并没有移开视线,反而更加专注地回望着她,唇角甚至极其轻微地、近乎难以察觉地向上弯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终于得见的慰藉与满足。
他微微颔首,动作优雅而自然,如同旧友重逢般的礼节,声音清越温和,如同玉石相击,在这寂静的殿堂中缓缓荡开:
“久见了。”
他没有称呼她的名字,也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只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问候,却仿佛承载了千言万语。
若离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中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并不认识此人,也从未见过。但对方身上那股强大而内敛的气息,以及那明显到无法忽视的、带着深刻情感的眼神,都让她明白,这并非偶遇。
她并未回应他的问候,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磬,不带丝毫烟火气:
“你是何人?”
男子对于她的淡漠似乎并不意外,眼中的忧伤未曾减少,反而因她这疏离的问话,更添几分黯淡。但他依旧维持着那温润的姿态,轻声道:“吾名,临澈。”
临澈。
名字如同他的人一般,带着清澈而悠远的意味。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何在此,也没有询问若离的来历,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他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深深地凝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容颜刻入灵魂深处。
那眼神中的“不清白”,几乎浓郁到了实质,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惜,与一种仿佛沉淀了万古的孤独与等待。
若离微微蹙眉。
她不喜这种过于直白、又似乎蕴含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缘由的情感注视。
这让她感到一丝……被打扰。
她的目光重新转回那团依旧在挣扎的暗影,语气平淡无波:“此物,与你有关?”
临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望向那团暗影时,他眼中的温柔与忧伤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淡漠的、仿佛看待尘埃般的眼神。
“不过是一缕试图窃取此界法则的域外残念,依附于此地古战场遗迹苟延残喘罢了。”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它引动外界星辰煞气,催化煞火麒麟,制造邪核,皆是为了积蓄力量,修复自身,并试图以此秘境为跳板,进一步侵蚀此界。”
他的解释,清晰而透彻,直接点明了星陨阁一系列异变的根源。
若离闻言,并未感到意外。
这与她的推测大致相符。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你既知此事,为何放任?”她问道,目光再次转向临澈。以这临澈展现出的气息,若要清除这“域外残念”,绝非难事。
临澈迎上她的目光,那双淡蓝色的眼眸中,忧伤再次浮现,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轻轻道:“我在等。”
“等什么?”
“等你来。”
他的回答直接得近乎突兀,那目光中的情感也因这句话而变得更加炽热与专注,仿佛等待本身,就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若离沉默了。
她看着临澈,看着他那张温润俊秀却笼罩着化不开忧伤的脸,看着他那双仿佛盛满了无尽往事与深情的淡蓝色眼眸。
她依旧不记得他,也无法理解他这份似乎源于久远过去的深刻情感。
但有一点她很确定。
这个名为临澈的男子,很强。
其实力,是她自诞生以来,除自身之外,所感知到的最为浩瀚深邃的存在。
远远超越了化神,超越了此界一切已知的境界划分。
若她为至高无上的天穹,那他,便是深不可测的、紧邻天穹的无尽瀚海。
世间第二。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脑海。
然而,即便是世间第二,于她而言,也依旧存在着本质的差距。
这份差距,并非力量层面,更像是一种生命层次与位格的不同。
她不再追问。
对于无法理解、也无兴趣理解的情感纠葛,她向来缺乏探究的耐心。
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那团“域外残念”之上。
既然找到了源头,那么……
她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缕极其凝练、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太阴清辉,准备将这缕引动灾劫的残念彻底净化、抹除。
然而,就在她指尖清辉即将点出的刹那——
临澈却忽然上前一步,挡在了她与那暗影之间。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看着她,眼中带着恳求,声音依旧温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可否……暂且留它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