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片法则淤积的混沌区域,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陷入另一种极致的诡异与静谧。
这里仿佛是一片被遗忘的星河墓场,无数破碎的、失去光泽的星辰碎片悬浮在虚无之中,缓慢地飘荡、碰撞,发出细微的、如同梦呓般的摩擦声。
没有光源,但这些星辰碎片自身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死寂的微光,将这片空间映照得一片惨淡的银灰。
空气中弥漫着星辰走到生命尽头后特有的、带着金属锈蚀味的苍凉气息。
若离行走在这些巨大的星辰碎片之间,如同漫步在巨人的骨骸丛林。
她的冰蓝长发与月白布裙在这片死寂的星尘背景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她是闯入这片永恒安眠之地的唯一生机。
她偶尔会停下,指尖轻轻触碰某块特别巨大的碎片表面,感知着其中残留的、属于某个古老星核寂灭前最后的能量波纹。
临澈跟在她身后,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片星尘的沉眠,更怕惊扰了前方那抹清冷的身影。
他的目光,几乎胶着在若离身上,那其中的柔情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质流淌出来。
每当她停下观察,他便也停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靠近打扰,又能将她的一切细微动作收入眼底。
他看着她伸出那如玉雕琢的手指,轻触冰冷的星骸,心中便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紧,仿佛那冰冷的触感会通过视线传递到他心上。
他看到一块较小的星辰碎片因她无意的靠近而偏离了原本飘荡的轨迹,缓缓向她肩头撞来,那速度快不过落叶,根本不可能对她造成任何威胁,但他的指尖却已下意识地微微一动,一缕无形之力悄无声息地拂过,让那块碎片在触及她衣角前,便悄然改变了方向,融入了另一片碎骨的轨迹之中。
若离似乎并未察觉这微不足道的插曲,她的注意力被一块内部蕴含着奇异螺旋纹路的星核碎片所吸引。
那纹路并非天然形成,更像是一种人为的烙印,带着某种古老的封印气息。
临澈见她目光停留,便缓步上前,并未靠得太近,只是在能清晰看到那纹路的位置停下。
他端详片刻,温声开口,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柔和:“这是‘缚星咒印’,一种失传已久的古术,用以禁锢濒死星辰的最后本源,延缓其彻底湮灭的过程,抽取其寂灭时释放的‘终末之力’。”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若离,带着征询的意味,“此术虽已残缺,但其构建能量闭环、延缓熵增的思路,颇为精妙。可要将其结构拓印下来?”
他的语气自然,如同一位学识渊博的同行者在分享见解,没有丝毫卖弄,只有恰到好处的提醒与愿意效劳的姿态。
那双淡蓝色的眼眸望着她,里面的柔情被小心翼翼地克制在温和有礼的表象之下,唯有仔细看去,才能发现那深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渴望为她做些什么的专注。
若离闻言,目光在那“缚星咒印”上又停留了一瞬。
确实,这种强行对抗星辰自然寂灭、构建临时秩序的手段,有其独到之处。她微微颔首。
见她同意,临澈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亮光。他并未使用任何符纸或玉简,只是抬起右手,掌心对着那星核碎片,指尖在虚空中极轻极快地勾勒起来。
随着他指尖的移动,那复杂的“缚星咒印”如同被无形的笔触临摹,化作一道由纯净灵力构成的、闪烁着微光的立体符文结构,清晰地悬浮在他掌心之上,每一个细节都分毫毕现,甚至比原版更加清晰直观。
他托着这拓印下来的咒印结构,递到若离面前,动作轻柔,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此印结构在此,道友可慢慢观摩。”
若离看着他掌心上那精妙绝伦的灵力拓印,又抬眼看了看他。
临澈立刻垂下眼帘,避开了她那过于清澈、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食指,指尖轻轻点在那灵力拓印之上。
顿时,关于这“缚星咒印”的所有结构信息、能量流转路径、法则契合点,都如同涓涓细流,涌入她的神识之中。
这比她自己直接观察原物,效率高了不知多少,而且经过临澈的梳理,更加易于理解。
接收完信息,她收回手指,再次微微颔首,算是道谢。
虽然依旧没有言语,但那冰蓝色的眼眸中,似乎少了一分最初的纯粹淡漠,多了一分极淡的、类似于“认可”的意味。
临澈感受到她目光中那细微的变化,心脏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酥麻的悸动。
他强压下几乎要溢出唇边的笑意,默默散去了掌心的灵力拓印,重新退回到那一步之遥的位置,继续他沉默的守护与跟随。
只是这一次,他眼中那化不开的柔情,仿佛浸润了星尘的微光,变得更加明亮,也更加……小心翼翼。
他像是一个守护着绝世孤品的收藏家,既渴望靠近欣赏,又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逾矩,会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与靠近。
两人继续在这片星尘墓场中前行。
临澈依旧会在她可能感兴趣的地方,适时地给出一些讲解或帮助,有时是辨认某种罕见的宇宙尘埃的构成,有时是解读某块碎片上残留的、来自未知文明的刻痕。
他的声音始终温和,动作始终体贴,眼神始终专注而深情。
若离大多只是静静听着,偶尔点头,或接受他的帮助。
她依旧清冷,但在这片死寂的星骸之间,有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眼中盛满柔情却又无比克制的男子相伴,似乎连这永恒的孤寂,都被冲淡了些许。
她不曾回头,所以未曾看见,在她每一次微微颔首,每一次接受他无声的体贴时,身后那道目光,是如何的明亮,如何的满足,又如何的……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卑微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