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雪轩内,光线被调节得如同永恒的黄昏,柔和而暧昧。
空气里残留着之前那支紫峰星尘簪成型时散逸的、极淡的星尘与魔植混合的冷香,与若离身上那挥之不去的、纯净又疏离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只属于此处的氛围。
萧翊辰坐在离软榻不远处的矮几旁,面前摊开一张绘制着繁复阵法的羊皮卷轴。
这是他早年在一处上古遗迹中所得,记载着一个名为“缚灵锁魂”的禁忌阵法,威力巨大,但布置起来极为苛刻,且反噬之力惊人,他一直未曾动用。
此刻,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阵眼处摩挲,眼神穿透了卷轴,落在榻上那道雪色的身影上。
若离侧卧在软榻上,姿态慵懒如一只餍足的雪狐。
她似乎刚小憩醒来,鎏金色的眼眸半睁半阖,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蒙,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魅惑。
她雪色的长发铺散在深色的软垫上,那支紫峰星尘簪斜斜绾着部分发丝,簪头的紫色星尘在昏暗光线下幽幽闪烁,与她眸底偶尔流转的金辉遥相呼应。
她的指尖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矮几上果盘里一枚“赤焰朱果”,那果子通体赤红,表皮光滑,内里蕴含着狂暴的火系能量,寻常魔族都不敢直接触碰。
她却像玩弄一颗普通的石子,指尖所过之处,朱果表面炽热的温度悄然消退,变得温顺无比,甚至在她无意识的拨弄下,果皮表面开始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晶莹的冰霜,如同披上了一件冰纱。
萧翊辰看着那枚在她指尖下变得“温顺”的赤焰朱果,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酥麻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哪怕只是这样看着她无意识的举动,也能让他心底涌起巨大的满足感。
这种情感强烈到近乎病态,让他既沉醉又隐隐不安。
他放下手中的羊皮卷轴,起身走到榻边,很自然地坐在脚踏上,这个位置让他需要微微仰视她。
他静静地看着她玩弄那枚结霜的朱果,仿佛在欣赏一幅绝世的动态画卷。
过了一会儿,若离似乎对那枚朱果失去了兴趣,任由它滚落回果盘。
她抬起眼眸,鎏金色的瞳孔清晰地映出萧翊辰的身影。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向下,落在了他依旧紧握在手中的那枚深蓝色玉环上——那是她之前随手改造的玉佩。
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物品。
但萧翊辰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目光在那玉环上多停留了一瞬。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着他。他抬起手,将玉环递到她面前,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可还要它?”
他想知道,她当初那个举动,是心血来潮,还是有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意义。
若离看了看玉环,又看了看他。
她伸出那莹白如玉的食指,指尖轻轻点在了玉环光滑的表面。
一点微光自她指尖没入玉环。
刹那间,那深蓝色的玉环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一丝极淡的、与她发间簪子同源的紫色星尘光芒在玉环深处一闪而逝,随即隐没,玉环恢复成原本温润深蓝的模样,但萧翊辰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玉环与他之间那丝微弱的联系,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紧密了一些。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守护印记,更像是一个……坐标,一个与她力量相连的锚点。
这个发现让萧翊辰心头巨震。
他紧紧攥住玉环,仿佛攥住了某种命运的纽带。
他抬起头,看向若离,眼底翻涌着激烈的情感,几乎要化为实质。
若离却已经收回了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步骤。
她重新躺回软榻,闭上眼,雪色的长睫在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似乎又要沉入梦乡。
萧翊辰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心中那股混合着迷恋、占有、以及一丝恐惧的情感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猛地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如同困兽。
羊皮卷轴上那个“缚灵锁魂”的阵法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
如果……如果他动用这个阵法,是否就能真正地将她留下?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诱惑着他。
他拥有足够的资源和力量来布置这个阵法,尽管反噬巨大,但若能换来永远的拥有,似乎……值得?
他停下脚步,目光再次投向榻上那道静谧的身影。
她雪发间的紫峰星尘簪幽光闪烁,与他掌心玉环隐隐呼应。
她刚才那个加固联系的动作,是无心之举,还是……某种默许?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
这种不确定性折磨着他。
他既渴望用最强硬的手段将她禁锢,又恐惧那样做会彻底失去她此刻这份难得的、静谧的陪伴。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动用禁忌阵法的冲动。
他走到榻边,再次单膝跪在脚踏上,伸出手,这一次,他没有犹豫,极其轻柔地握住了她垂在榻边的一缕雪发。
发丝冰凉顺滑,如同上好的丝绸,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清冷气息。
若离没有睁眼,也没有动,仿佛沉睡。
萧翊辰握着那缕发丝,像是握住了唯一的救赎。
他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榻沿,闭上眼,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和鼻尖萦绕的冷香,心中翻涌的暴戾与占有欲奇异地平复下来。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还不是魔君时,曾在魔域边境一个即将被战火摧毁的小村落里,见过一个老魔族。
那老魔族修为低微,却固执地守护着院子里一株即将枯死的“月光兰”,那是他死去的伴侣最爱的花。
当时萧翊辰只觉得可笑,力量才是永恒,情感不过是弱者无聊的寄托。
此刻,他却莫名地理解了那个老魔族。
有些东西,即使微弱,即使可能转瞬即逝,也值得用尽一切去守护,哪怕只是暂时的拥有。
他不知道他与若离之间算什么。
是守护,是占有,还是一场注定幻灭的痴妄?他只知道,他无法放手。
他就这样跪在榻边,握着她的发丝,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殿外传来血刹谨慎的传音,禀报有重要部落首领求见,他才缓缓松开手,站起身。
他深深地看了榻上依旧沉睡的若离一眼,为她拉好滑落的薄毯,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
然后,他转身,脸上的柔情与挣扎瞬间收敛,恢复成那个杀伐果断、心思难测的魔君模样,迈步走出了静雪轩。
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
榻上,若离缓缓睁开了眼睛,鎏金色的眼眸清澈见底,没有丝毫睡意。
她抬起手,看着刚才被萧翊辰握过的那缕发丝,指尖在上面轻轻拂过,仿佛要拂去那不存在的触感。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梳妆台上那面魔镜,镜中的她,雪发金眸,紫簪幽光,容颜绝世,眼神却依旧是一片漠然的金色湖泊。
她看了一会儿,伸出食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一道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空间裂缝在她指尖前方一闪而逝,裂缝对面,隐约传来浩瀚的、冰冷的花香与一种令人心悸的法则波动,那气息与她周身隐隐散发的神性同源,却远比她现在表现出来的力量层次要磅礴古老得多。
裂缝只存在了刹那便消失无踪。
若离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新闭上眼,唇角似乎极其微小地弯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