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琥珀,每一缕妖气都蕴含着古老而蛮荒的力量,压迫着每一寸空间。
妖帝那如同万年寒冰的目光落在妖千尘身上,不再带有丝毫属于父亲的复杂情绪,只剩下属于统治者的绝对威严。
“妖帝试炼,非生即死。”妖帝的声音如同从亘古传来,带着法则般的回响,震得殿壁上的幽绿妖火都为之摇曳,“共有三关。第一关,‘万妖血路’。你将踏入‘葬妖渊’,那里沉睡着自上古以来,妖族无数战死先辈的不灭战意与狂暴残魂。你需要走过这条血路,承受它们的冲击与考验,证明你有承载妖族万载杀伐与荣耀的资格。”
随着他的话语,妖千尘面前的空间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缝隙,缝隙后面是望不到尽头的暗红色深渊,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冲天的怨煞战意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无数扭曲的、嘶吼的妖魂虚影在其中沉浮,它们感知到生者的气息,立刻发出贪婪而狂暴的咆哮!
妖千尘神色不变,那双异色的瞳孔甚至没有丝毫涟漪。
他微微颔首,一步迈出,身影便毫不犹豫地没入了那道空间裂缝之中。
裂缝在他身后闭合。
葬妖渊内,景象如同炼狱。
脚下是粘稠的、由无数妖族鲜血浸染凝固而成的暗红土地,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
四周是呼啸而过的妖魂,它们形态各异,有的保持着生前的威武,有的则只剩下扭曲的怨念,它们疯狂地冲击着妖千尘的护体妖元,发出金铁交击般的刺耳声响,更试图钻入他的识海,撕扯他的神魂!
妖千尘步履沉稳,每一步落下,周身便自然流转起一层淡淡的、仿佛由无数细密龙鳞构成的屏障。
那屏障并非坚不可摧,在无数妖魂的冲击下不断泛起涟漪,甚至出现细微的裂痕,但他体内的上古应龙血脉之力浩荡奔涌,源源不断地修复着屏障,更散发出一种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凌驾于万妖之上的纯正龙威!
这龙威是他生命本源的自然流露。
那些狂暴的妖魂在触及这龙威时,竟本能地产生了一丝畏惧与迟疑,冲击之势也为之一缓。
他承受着,前行着。
左眼的紫色深邃如星海,映照着无尽的杀戮与怨念;右眼的血红炽烈如熔岩,燃烧着不屈的意志与力量。
额间的八瓣妖花印记光芒流转,仿佛在汲取着这血路中的某种力量。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
前方的血色雾气渐渐稀薄,一道由白骨垒砌而成的巨大门户出现在眼前。
门户之后,是一片虚无的混沌。
妖千尘踏出葬妖渊,身上白袍纤尘不染,唯有那异色的双瞳,似乎比之前更加幽深了几分。
“第二关,‘炼心幻境’。”妖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任何感情,“此关考验你的道心与意志。你将直面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恐惧与执念。沉沦其中,则神魂永锢。”
话音未落,妖千尘周围的景象再次变幻。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荒芜的山脊,看到了昏迷在地、气息微弱的若离。场景栩栩如生,甚至连她雪发间沾染的尘土都清晰可见。
内心那股想要守护、想要靠近的冲动,如同野火般瞬间燎原。
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左紫右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随即恢复了沉寂。
幻境中的若离缓缓睁开眼,对他露出一个依赖而温柔的笑容,伸出手,似乎等待着他的拥抱。
妖千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知道这是幻境。
真正的她,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不会如此依赖任何人。
她的眼神,永远是那般平静、疏离,带着几分薄情的漠然。
幻境似乎察觉到无法以此动摇他,场景再次切换。
他看到了“苏砚”死去的那一刻,先天净水体崩毁,那噬心蚀骨的剧痛再次清晰传来,比真实更真实。
看到了父亲冰冷而失望的眼神,看到了龙族先辈被欺骗、被囚禁、被剖心挖丹的凄惨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现……恐惧、不甘、愤怒、绝望……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将他吞噬。
妖千尘闭上了眼睛。
内观。
他的道心,早在选择承受绝情蛊反噬、放弃先天净水体之时,便已在极致的痛苦中淬炼得坚不可摧。
外界的幻象,内心的魔障,于他而言,不过是镜花水月。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幻境如同破碎的琉璃,寸寸消散。
他依旧站在万妖殿中,仿佛从未离开。
“第三关,‘本源问道’。”妖帝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此关无具体形态,你需要在此殿中,引动自身血脉本源,与妖界法则共鸣。成功,则得法则认可,正式承袭帝位;失败,则本源受损,修为大减,永无继位之可能。”
这一次,妖千尘独自立于大殿中央。
他缓缓盘膝坐下,粉蓝渐变的发丝无风自动,额间妖花印记光芒大盛。
他摒弃所有杂念,将心神彻底沉入体内那浩瀚如星海的上古应龙血脉之中。
试图去触碰、去理解、去融合那构成妖界根基的无上法则。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万妖殿内寂静无声,只有妖千尘周身流转的、越来越磅礴精纯的妖力,与整个妖界产生着某种玄之又玄的共鸣。
殿壁上的幽绿妖火似乎都受到了牵引,燃烧得更加旺盛。
……
与此同时,远在“云深不知处”的若离。
她每日的生活简单而规律。
饮用灵泉,食用那些依旧鲜美的蜜罗果,偶尔会去后山醉仙林散步,看着林间的光影变幻,听着灵鸟的啼鸣。
体内的灵力在这样安宁而充满生机的环境中,恢复得很快,已然稳固在了筑基后期的程度,距离恢复渡劫初期虽仍遥远,但已不再是之前那般孱弱不堪。
只是,随着灵力的恢复,一种极其隐晦的、如同种子深埋土壤般的感觉,开始在她体内悄然滋生。
像是一种……沉寂的依附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无声无息地与她新生的灵力、与她尚未完全稳固的神魂,缓慢地交织、融合。
她偶尔会在调息时,感觉到经脉深处传来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阴凉,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如同错觉。
她只以为是伤势初愈,灵力运转尚未完全圆融的缘故。
她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探索这片地域上。
“云深不知处”似乎无边无际,除了她居住的殿宇和去过的醉仙林,还有更多奇妙的所在。
有一处开满了永不凋零的、会随着月光变换颜色的“幻月花”的山谷;有一方深潭,潭水冰冷刺骨,却蕴含着精纯的水系灵气;甚至在一处悬崖之巅,她找到了一小片凝结着冰霜的、散发着极寒气息的“玄冰芝”。
这些发现让她淡漠的生活多了几分趣味。
她像是一个偶然闯入宝库的旅人,漫无目的却又兴致盎然地探索着。
对于那个将她带来此地、又匆匆离去的男子,她偶尔会想起,但也仅仅是想起。
如同想起一阵拂过的清风,一片飘过的流云。
“有缘再见。”
他的话言犹在耳。
但她对于“缘”之一字,并无太多感触。
见或不见,于她而言,似乎并无区别。
她坐在幻月花谷中,看着那些在月光下流淌着梦幻蓝紫色光泽的花朵,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片花瓣。
雪色的长发垂落肩头,鎏金色的眼眸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清冷。
体内那丝阴凉的感觉,似乎又极其微弱地闪现了一下,随即隐没在蓬勃的生机与缓缓运转的灵力之下。
她微微蹙了蹙眉,很快又舒展开。
大概是……错觉吧。
她抬起头,望向那片因为男子离去而显得格外空旷、深邃的夜空。
不知那所谓的“急事”,处理得如何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她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