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璇玑阁观景归来后,苏慕遮并未频繁打扰,只是偶尔会托清虚宗弟子送来一些璇玑阁特有的、有助于宁心静气的香茗或把玩的小巧阵盘,附上的书信也言辞得体,只谈风月与阵道趣闻,并无逾矩之言,显得极有分寸。
若离收下了这些不算贵重却心意精巧的礼物,偶尔也会以一两句简单的评语回复。
对她而言,这更像是一种无需耗费心力的、平淡的交际。
苏慕遮的倾慕纯粹而明朗,如同山间清泉,让她在应对体内日益沉重的毒性时,能偶尔感受到一丝外界的、不带任何负担的暖意。
她更多的精力,依旧放在引导灵力、压制毒性,以及研究那黑色碎片和暂时失效的石珠上。
结合从苏慕遮那里听来的零星阵道知识与自身超绝的感知,她对黑色碎片上那微弱的星辰之力有了更深的体会,那似乎并非单纯的星辰能量,更蕴含着一丝与推演、定位相关的法则雏形。
而石珠内部那残破的时间法则,虽然沉寂,但其结构之精妙,位阶之高,依旧让她暗自心惊。
这一日,她正尝试以自身微薄灵力,模拟璇玑阁所传的一种基础聚灵阵纹,试图引动黑色碎片的共鸣,窗外却悄然飞入一道不起眼的流光。
那流光近乎透明,若非若离感知敏锐,几乎难以察觉。
它悄无声息地落在若离身前的桌案上,光芒散去,露出一枚材质普通、毫无灵力波动的灰色玉简。
若离动作一顿。
这不是玉清珩的风格,也非苏慕遮所为。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玉简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冰冷秩序气息的神念波动,如同早已设定好的程序般,直接在她识海中化作一行简洁的文字:
「星陨之西三千里,幽寂谷底,或有‘时之沙’踪迹。慎往。」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那缕神念也随之消散,玉简化作齑粉,不留丝毫痕迹。
星陨之西?时之沙?
若离覆眼下的瞳孔微微收缩。
星陨阁她已知晓,那让她感到熟悉的名字。
而“时之沙”,光听其名,便知与时间法则相关!这莫非是能补充石珠力量、甚至更加强大的时间属性奇物?
这枚玉简来得太过蹊跷。
传讯者是谁?是敌是友?消息是真是假?目的何在?
是那个神秘的“暗阁”?他们捕捉到了她之前放出的、关于对时间属性物品感兴趣的“鱼饵”,所以投石问路?还是另有其人?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她早已被人盯上,而且对方对她的需求有着相当的了解。
风险巨大。
幽寂谷底,一听便知非善地。
这很可能是一个针对她的陷阱。
但“时之沙”的诱惑,对她而言,同样巨大。
那是可能对抗“缠魂丝”、甚至窥得一线生机的希望!
空茫的心海中,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权衡与挣扎。
理智告诉她,这很可能是个圈套,以她现在的状态,贸然前往九死一生。
但内心深处那股不甘就此消亡、渴望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执念,却在疯狂叫嚣。
她沉默地坐在窗前,许久未动。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素白绫带,降灾那冰冷沉寂的气息,似乎也因她心绪的波动而隐隐流转。
最终,她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流云仙城的方向。
去,还是不去?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来佐证这玉简的真伪,也需要为可能的行动做准备。
她起身,离开了听竹小筑,再次前往流云仙城。
这一次,她的目标明确——搜集一切关于“幽寂谷底”和“时之沙”的记载。
她在各大书肆、情报机构流连,凭借“落衣”的身份和玉清珩故人之后的便利,查阅了大量地理志异、上古杂闻。
关于幽寂谷底的记载极少,只言片语中透露那里曾是上古一处战场遗迹,空间紊乱,煞气极重,罕有生灵,被视为禁忌之地。
而“时之沙”,更是只在几部最为古老、近乎传说的典籍中有过模糊提及,被称为“凝固时光的尘埃”,具体形态、功效皆语焉不详。
风险确实存在,但“时之沙”也并非空穴来风。
在她查阅典籍时,能隐约感觉到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在暗中窥探。
她不动声色,依旧扮演着那个对上古秘闻充满好奇的柔弱女子。
当她回到听竹小筑时,夜色已深。
玉清珩竟等在院中,眉宇间带着一丝担忧。
“阿离姑娘,你今日去了仙城?”他语气温和,却难掩关切,“近来仙城并不太平,那‘暗阁’行踪愈发诡秘,你独自一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若离心中微动。玉清珩的消息果然灵通。
“只是随意逛逛,劳仙君挂心了。”她淡淡回应,并未提及玉简之事。
玉清珩看着她,月光下她的容颜清冷如旧,但他却敏锐地感觉到,她今日似乎有些不同,那平静的表象下,仿佛隐藏着某种决断。
他沉默片刻,终是没有多问,只是道:“无论如何,万事小心。若有需要,清珩随时都在。”
送走玉清珩,若离独自站在院中。
夜风带着凉意,吹动她雪色的长发。
那枚玉简,像是一把钥匙,插入了她命运的锁孔。
转动它,可能打开生路,也可能释放出更大的危机。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仿佛要接住那清冷的月光。
良久,她收回手,转身走入室内。
去。
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必须去尝试。
坐以待毙,非她若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