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的话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仿佛由他出手是给了凌云宗天大的面子。
殿内几位长老面面相觑,目光最终都落在了楚卿意身上。
楚卿意心中念头飞转。
云初实力深不可测,由他出手,解决流风城的妖兽之患自是轻而易举。
但这其中,是否也有借此立威,彰显其存在,乃至……隐隐压过自己这个宗主一头的意图?他看不透云初的心思,却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安。
然而,眼下并非计较这些的时候。
流风城百姓的安危才是首要。
楚卿意压下心绪,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之色,拱手道:“如此,便有劳云初前辈了。流风城位于东南方向约三百里处,城周山林茂密……”
“不必多言。”
云初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银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傲然,“区区三百里,弹指即至。妖兽气息,我自能感知。”
话音未落,他身影一晃,已化作一道璀璨的金色流光,如同撕裂长空的闪电,瞬间消失在东南方的天际,速度之快,远超寻常元婴修士的遁光!
殿内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已失去了云初的踪影,不由得暗暗咋舌。
这金毛,果然非同凡响。
楚卿意望着云初消失的方向,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云初这般急切主动,与其说是热心,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迫不及待的……表现。向谁表现?答案不言而喻。
他沉默片刻,对前来报信的弟子道:“传令下去,加强宗门巡逻,密切关注流风城方向的动静。若有异常,立刻来报。”
“是,宗主!”
……
流风城依山而建,城郭不算宏伟,但在灾后已算是难得的安宁之地。
此刻,城主府内,城主与几位守城将领正愁眉不展。
“那妖兽形如黑豹,却生有双翅,来去如风,口吐黑烟,能腐蚀金石,已有三位经验丰富的猎户遭了毒手,尸骨无存啊!”城主声音发颤,脸上满是恐惧。
就在这时,一名卫兵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充满了惊骇与激动:“城……城主!天……天上有金光!”
众人慌忙冲出府衙,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金色流光如同陨星般自凌云宗方向疾驰而来,悬停在流风城上空。
光芒敛去,露出一道金发银瞳、俊美如神只的身影。
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强大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笼罩全城。
城中百姓何时见过这般人物,纷纷跪伏在地,口称“上仙”。
云初悬浮空中,银色的瞳孔淡漠地扫过下方城池,神识如同水银泻地,瞬间便锁定了城外山林中一股隐藏的、带着腥臑与腐蚀气息的妖气。
“孽畜,还不现身!”
他冷哼一声,并指如剑,对着那妖气所在的方向,隔空一划!
一道凝练至极、仿佛能切开空间的金色细线,自他指尖迸发,瞬息跨越数里距离,没入山林之中!
“嗷——!”
一声凄厉至极、充满了痛苦与恐惧的咆哮自山林深处响起,震得群山回荡!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黑影仓惶地冲天而起,正是那形如黑豹、生有双翅的妖兽!
此刻它一只翅膀已被齐根斩断,伤口处光滑如镜,黑色的血液如同暴雨般洒落,周身妖气紊乱不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头也不回地朝着远空逃窜!
云初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逃得了么?”
他甚至未曾移动,只是对着那逃窜的妖兽背影,再次虚虚一握。
远处空中,那拼命飞遁的妖兽身躯猛地一僵,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随即“嘭”的一声闷响,庞大的身躯当空炸裂,化作一团浓郁的血雾与破碎的骨肉,纷纷扬扬落下!
从云初出现,到妖兽伏诛,不过短短十息之间!
流风城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神仙手段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城主率先反应过来,激动得老泪纵横,带领全城百姓朝着空中的云初叩拜不止:“多谢上仙救命之恩!多谢上仙!”
云初悬浮空中,承受着万民叩拜,金色的长发在风中轻扬,银色的瞳孔中流转着淡漠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他要的,便是这般效果。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强大,他与“她”的与众不同。
他目光扫过下方,清越的声音传遍全城:“此间妖兽已除,尔等可安心生活。我乃凌云宗客卿,云初。”
他没有提及若离,但“凌云宗客卿”这个身份,已足够引人遐想。
在众人看来,这位强大无比的云初上仙,定然与那位止住天罚的神女关系匪浅。
做完这一切,云初不再停留,身形再次化作金色流光,返回凌云宗。
他回到侧殿时,若离依旧在蒲团上静坐,仿佛从未离开过。
云初走到她身边,动作自然地坐下,银瞳中带着一丝求表扬般的亮光,语气轻快地说道:“流风城那边的小麻烦,我已经解决了。不过是一头稍微强壮些的飞豹而已。”
若离缓缓睁开眼,浅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看了他一眼,并未询问细节,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重新阖上眼眸。
即便如此,云初也已心满意足。
他觉得,自己为她守护了这片她似乎有些在意的土地,展现了自己的力量与价值,她定然是看在眼里的。
他却不知,他这番举动,在凌云宗内外,已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听说了吗?那位云初前辈,一招就灭了困扰流风城多日的妖兽!”
“何止一招?根本就没见他用什么法宝,隔空一划一握,那妖兽就灰飞烟灭了!”
“这等实力,恐怕比宗主还要强上许多吧?”
“而且他对神女……你们说,神女和他,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嘘!慎言!不过……云初前辈那般人物,与神女站在一起,倒真是……般配。”
类似的议论,在凌云宗弟子间悄悄流传。
云初以绝对的实力,迅速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同时也将他自己与神女“绑定”得更深。
楚卿意自然也听到了这些风声。
他站在丹房外,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手中紧紧攥着那株风馨草。
云初的强大与主动,像是一面无形的墙,将他与神女隔得更远。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压下。
眼下,没有比炼制续脉生机丹、恢复实力更重要的事情。
无论外界如何,他必须先做好自己。
这日,楚卿意前来汇报宗门灵田扩张事宜。
他刚踏入殿内,便见云初正挨着若离,手中拿着一枚灵气盎然的朱果,递到若离唇边,声音带着诱哄般的柔软:“姐姐,尝尝这个,很甜的。”
“姐姐?”楚卿意脚步一顿,心中莫名一松,随即又涌上更复杂的情绪。
这个称呼,虽依旧亲昵,却比那刺耳的“配偶”二字,少了几分名分上的笃定,多了几分弟弟对姐姐般的孺慕与……暧昧的依赖。
若离眼帘微抬,并未去看那朱果,也未回应云初,目光直接落在楚卿意身上,示意他继续。
云初举着朱果的手僵在半空,银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委屈,却不敢造次,只得悻悻收回手,自己小口咬了一下,目光却依旧黏在若离身上,仿佛她比那灵果更甘甜。
楚卿意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雀跃,稳了心神,开始汇报。
他能感觉到,云初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带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审视与不悦。
楚卿意只作不知,言语清晰,条理分明。
汇报完毕,楚卿意正欲告退,云初却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楚宗主,听闻你身体有恙,还需灵草续命?真是辛苦你了。”他晃了晃手中咬了一半的朱果,笑容璀璨,“不过有姐姐在,定会护你宗门无恙的,你安心养伤便是。”
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实则句句戳在楚卿意的痛处,提醒着他的弱小与依赖。
楚卿意袖中的手微微握紧,脸上却绽开一个比阳光更明朗三分的笑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朝气:“劳云初前辈挂心,晚辈定会尽快恢复,不负神女恩泽,也好早日为神女、为前辈分忧。”他语气真诚,眼神清澈,仿佛完全没听出云初话中的机锋。
云初银瞳微眯,看着楚卿意那毫无阴霾的笑容,心中莫名有些不爽快。这人……怎么好像赶不走的苍蝇?
若离对两人之间无声的交锋恍若未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她只是淡淡对楚卿意道:“下去吧。”
楚卿意躬身行礼,转身退出殿外。
直到离开侧殿很远,他脸上那明媚的笑容才缓缓收敛,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他知道云初是故意的,可他甚至没有立场去计较。
在绝对的实力与“亲近”关系面前,他这点小小的、不敢宣之于口的心思,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殿内,云初见楚卿意离开,立刻又凑到若离身边,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姐姐,那人总来打扰你静修。”
若离闭目不语。
云初却不气馁,他凝视着若离静谧的侧颜,脑海中却不期然地闪过一些破碎的、并非属于他的画面——
那是无边无际的瑰丽花海,是巍峨神圣的冰雪宫殿,是万花朝拜的盛景……是眼前之人,立于万界之巅,清冷孤寂的身影……还有……还有那日在星陨之墟,冰冷的神力毫不留情地碾碎他初生意志的剧痛与黑暗……
这些画面纷至沓来,带着属于另一个灵魂的全部记忆与情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新生的意识。
他知道了她的名字,若离。知道了她是何等强大的存在,花界之主,如今的神明。也知道了……正是她,亲手“杀”了他一次,只为将这名为芷清的魂魄,送入他的躯壳。
按理,他该恨,该惧。
可奇怪的是,当这些记忆与他对若离那源自本能、深入骨髓的爱慕交织在一起时,产生的并非怨恨,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炽烈的情感。他明白了自己的“用途”——一具温养她所在意之魂的容器。
知晓这一切的云初,非但没有恐惧退缩,银色的瞳孔中反而燃起了一种近乎虔诚的、扭曲的兴奋。
能被如此强大的她所需要,哪怕只是作为一件容器,于他而言,亦是甘之如饴的荣耀。
只要他对她还有用,只要她的目光能偶尔落在他这具躯壳之上,他便心满意足。
他甚至有些感激体内的残魂,是她的存在,才让他有了留在她身边的“价值”。
“姐姐……”他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再是单纯的撒娇,更融入了知晓真相后的复杂情愫,那是一种混杂着卑微爱慕、心甘情愿的奉献,乃至一丝隐秘的、因能承载她部分秘密而生的扭曲满足,“我会听话的,我会……好好温养她。”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指芷清。
若离终于再次睁开眼,浅蓝色的眼眸如同万古寒冰,平静地注视着云初。
她能感觉到他神魂的波动,知晓他已继承了芷清的部分记忆,也洞悉了他此刻那复杂而扭曲的心绪。
她并未解释,也未安抚,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一个字,淡漠依旧,却让云初如同得到了莫大的奖赏,眼中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他像一只被主人抚摸了的猫,满足地、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些,不再言语,只是安静地陪坐着,仿佛能这样直到地老天荒。
对他而言,知晓真相并非负担,反而让他更加确定了留在她身边的“意义”。
他以温养芷清魂魄为己任,以此为纽带,将自己牢牢系在她的身边。
这份源于利用而生的依存,在他扭曲的认知里,成了最甜蜜的羁绊。
而这一切,落在偶尔经过殿外、看到云初那副全心全意依赖模样的楚卿意眼中,却只觉得心头如同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
他用力甩了甩头,将那点不合时宜的酸涩抛开,大步走向丹房。
丹药将成,他必须专注。
无论那金发的家伙如何,他楚卿意,亦有自己必须守护和坚持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