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那带着明显挑衅与占有意味的言行,终究是越过了某条无形的界限。
在他又一次试图如藤蔓般缠绕上来时,若离周身的气息微沉,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威压如同水波般荡开,并不强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云初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银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错愕与受伤。
他感受到那股清晰的排斥,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再无法如之前那般轻易靠近。
“姐姐……”他声音里带上了委屈的颤音,像一只被主人呵斥的大型犬,眼巴巴地望着若离。
若离浅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并未看他,只是淡淡道:“保持距离。”
四个字,清晰而疏离。
云初抿了抿唇,眼底翻涌着不甘与一丝慌乱,但他不敢违逆,只得悻悻地后退半步,不再试图肢体接触,只是那目光依旧如同最粘稠的蜜糖,牢牢胶着在若离身上。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若离周身空间微微扭曲,两道流光自她体内逸出,落在一旁,化作两名少年的身影。
两名少年看起来皆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容颜绝世。
左边一位,身着月白云纹锦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眉眼弯弯,唇红齿白,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周身洋溢着一种纯净无害、惹人怜爱的气息。
他一出现,便如同乳燕投林般扑向若离,声音清亮甜腻,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与撒娇:“主人!我们终于可以化人形来找你啦!缡好想您!”他自然地想要抱住若离的手臂,却在触及若离淡漠目光的瞬间,动作一顿,改为轻轻扯住她的袖角,小幅度地摇晃着,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孺慕。
右边一位,则是一身玄色暗金纹劲装,同是墨发,却随意披散,衬得肤色愈发冷白。
他容颜同样精致绝伦,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薄唇紧抿,眼神幽深,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郁与偏执。
他站在原地未动,只是静静地看着若离,那目光复杂,混杂着极致的仰慕、不易察觉的怨怼,以及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他并未如另一人那般急切上前,反而显得有些拧巴,仿佛在赌气,又像是在等待若离的垂询。
活泼缡的出现,瞬间打破了方才因若离拒绝云初而产生的凝滞气氛。
他扯着若离的袖角,好奇地打量着僵在一旁、脸色难看的云初,又看了看若离,天真无邪地问道:“主人,这个金闪闪的家伙是谁呀?他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云初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与若离如此亲近她的少年,银瞳中瞬间燃起熊熊妒火!一个楚卿意还没赶走,这又来了两个?!而且……他们竟然能如此自然地靠近她?!
他强压下心中的暴戾,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试图维持风度:“我是云初,是姐姐的……”他顿了顿,想起若离方才的警告,改口道,“是她的追随者。”
“追随者?”活泼缡歪了歪头,一脸纯真,“就像我们一样吗?可是主人最喜欢我们了,对不对呀,主人?”他仰起脸,眼巴巴地望着若离,寻求肯定。
阴郁缡虽未说话,但那紧抿的唇线和微微绷紧的下颌,也显露出他对这个问题的在意。
若离没有回答活泼缡的问题,只是抬手,轻轻拂开他扯着自己袖角的手,动作并不重,却带着明确的界限。
活泼缡嘴巴一瘪,眼眶瞬间就红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敢再造次,只是可怜兮兮地站在一旁。
阴郁缡见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冷笑,仿佛在嘲笑活泼缡的自作多情,又像是在嘲讽云初那显而易见的敌意。
他上前一步,对着若离微微躬身,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沙哑:“主人。”礼数周全,却透着一种刻意的疏离与不易察觉的、渴望被关注的别扭。
一时间,侧殿内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
云初被若离明确拒绝亲近,心中憋闷;活泼缡撒娇被拒,委屈巴巴;阴郁缡表面恭顺,实则内心翻涌着更复杂的情愫。
三个容貌各具特色、却都对若离抱有不同层面“企图”的男子齐聚一堂,无形的视线在空中交错,暗流涌动。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若离,依旧是一副淡漠的神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只是觉得,有些吵闹。
云初看着那两名新出现的、与若离关系显然更为密切的少年,再回想自己方才被推开的情景,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与不甘涌上心头。
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地挑衅和占有,那只会让她远离。
他必须改变策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醋海翻波,银色的瞳孔重新看向若离时,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温顺、无害,甚至带上了一丝学着活泼缡那样的、小心翼翼的讨好。
“姐姐,”
他声音放柔了许多,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方才是我失礼了。我只是……只是想离你近一些。”他不再试图靠近,只是用那双璀璨的银瞳,专注而带着一丝落寞地望着她,仿佛一只被驯服后依旧渴望主人抚摸的猛兽。
若离瞥了他一眼,未置可否。
活泼缡虽被若离拂开手,委屈不过三息,便又重整旗鼓,如同牛皮糖般寻着机会想往若离身边凑,嘴里叽叽喳喳说着自己化形后的新奇感受。
阴郁的缡则沉默地立于角落,眼神幽深地扫过活泼缡和云初,最后落在若离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剖析的专注。
云初调整了策略,不再强行亲近,只是用那双熔金映日的银瞳,含着恰到好处的倾慕与一丝被拒绝后的落寞,静静凝望若离,试图以“深情”和“懂事”来打动她。
若离端坐蒲团之上,浅蓝色的眼眸半阖,周身气息清冷,将这三道风格迥异却同样炽热的目光隔绝在外。
她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轻点,感知着渊澜界逐渐稳固的法则与蓬勃的生机,也感知着怀中芷清残魂在云初体内温养的状况——依旧微弱,但趋于平稳。
此界之事,已了。
无论是楚卿意的伤势,渊澜界的复苏,还是芷清残魂暂时的安置,皆已尘埃落定。
继续停留于此,于她而言,已无甚意趣。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平淡地扫过殿内三人。
“沐风。”她看向那活泼跳脱的缡,声音清冷。
正试图用指尖去勾若离一缕发丝的活泼缡猛地一顿,惊喜地抬头:“主人?您在叫我吗?”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主人赐予他的名。
“景辞。”若离的目光转向角落那玄衣少年。
景辞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震,幽深的眸底闪过一丝波澜,随即归于沉寂,他垂首,声音低哑:“景辞在。”
沐风、景辞。风之沐然,辞景幽深。名如其性。
赐名完毕,若离不再多言,身影自蒲团上站起。
几乎是她起身的瞬间,殿外便传来了楚卿意清越中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神女!”
楚卿意快步走入殿内,他显然已服用了续脉生机丹,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然稳固了许多,那双眸子更是亮得惊人,如同被泉水洗过的星辰。
他先是恭敬地向若离行礼,目光快速扫过殿内多出的沐风和景辞,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并未多问。
“神女,您……是要离开了吗?”楚卿意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方才在殿外,隐约感受到了那股决然的气息。
“嗯。”若离淡淡应道。
楚卿意心头一紧,虽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依旧涌起强烈的不舍。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尚且单薄却已初具风骨的脊梁,目光灼灼地望向若离,语气坚定而真诚:“神女救命、救世之恩,卿意与渊澜界众生永世不忘!晚辈自知修为低微,与神女相距甚远,不敢奢求追随左右。但请神女放心,晚辈定当勤修不辍,竭尽全力提升修为,守护好您赐予的这片新生之地!他日若有机会……晚辈定努力跟上神女的步伐,以期能……能再为您效犬马之劳!”
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带着少年郎特有的雄心与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没有卑微的乞求,只有清晰的目标与坚定的承诺。
他知道云溪之别,但他不愿就此沉沦,他要变强,强到有朝一日,或许能拥有遥望她背影的资格。
若离看着他眼中那簇不灭的火焰,浅蓝色的眼眸中依旧没什么情绪,却难得地多停留了一瞬。
她能感觉到这个年轻宗主道心的坚定。
“善。”她只回了一个字。
然而,仅仅是这一个字的肯定,已让楚卿意心中涌起巨大的鼓舞与暖流。
他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如同拨云见日,再次深深一揖:“恭送神女!祝神女前路顺遂!”
沐风好奇地打量着楚卿意,觉得这个人类少年还挺顺眼。景辞则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云初银瞳微闪,看着楚卿意那毫无阴霾、充满斗志的笑容,心中虽仍有芥蒂,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确有几分可取之处。
若离不再耽搁,袖袍轻拂,一道空间门户无声无息地在殿内展开,门后是光怪陆离的时空乱流。
她一步踏入。
沐风立刻欢快地跟上,景辞沉默随行。
云初毫不犹豫,紧随其后,在踏入空间门户前,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楚卿意,银色的瞳孔中情绪复杂,最终化为一道流光没入门内。
空间门户缓缓闭合,消散无踪。
侧殿内,重归空寂,只余下淡淡的冷香,以及站在原地、久久未曾动过的楚卿意。
他望着若离消失的地方,用力握紧了拳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神女已去,前路漫漫。
而他楚卿意的道,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