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背上,那只迷途的龙虾还在进行着它的“甲板环游记”,虾壳划过皮肤,带来一阵粗糙的凉意。
秦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不行,他要坚持住。
绝对不能吃。
这是嗟来之食。
这是胜利者的炫耀。
这是对他海神人设的无情践踏。
我秦朗,有骨气!饿死不食周粟……
“怎么,嫌弃?”秦清月的声音幽幽传来,她轻轻晃动着香槟杯,“还是觉得,辞渊亲手给你夹的菜,不配进你的嘴?”
淦!
道德绑架!当面pUA!
小雅在旁边小声帮腔:“快吃吧,这个真的超好吃的!入口即化!”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你们搁这儿演双簧呢?
秦朗的内心在天人交战。
吃,就是认输,就是承认自己是个小丑。
不吃,就是不给我姐面子,不给辞渊面子,显得自己小气又幼稚。
等等,我现在好像本来就又小气又幼稚。
那没事了。
美食当前,秦朗绝食的坚持就像彩色泡泡,一戳就破了。
他梗着脖子,像是被押上刑场的壮士,张开了嘴。
动作幅度很小,几乎看不出来。
辞渊仿佛看懂了他的“矜持”,手腕一松,那片otoro精准地落入他的口中。
入口的一瞬间。
秦朗的大脑宕机了三秒。
没有鱼腥味。
只有一种极为醇厚、甘甜的油脂香气,瞬间在舌尖上融化。
鱼肉的肌理细腻到几乎不存在,只剩下满口的丰腴和鲜美。
这是……鱼?
这他妈是鱼?
我刚刚在海底跟那几只“泥头车”搏斗了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的坚持,他的骄傲,他的“海神”bGm,被这片鱼肉彻底击溃,渣都不剩。
他缓缓地,机械地咀嚼着,脸上的表情从悲壮,到呆滞,再到一丝不易察oken的……迷醉。
“还站着干嘛?等人给你搬凳子啊?。”秦清月言简意赅。“坐下吃。”
秦朗的身体比脑子先做出反应,他拉开椅子,默默地坐了下来,全程目光都有些涣散。
他感觉自己刚刚被美食超度了。
厨师立刻又端上一盘菜。
“法式鹅肝酱配无花果,醒一下味蕾。”
秦朗拿起叉子,叉了一小块。
鹅肝的绵密,果酱的清甜,还有底下烤得酥脆的面包片。
好吃。
好吃到想哭。
他想起了自己刚刚在海底,被海草缠住脚的狼狈,被小鱼撞到面罩的惊慌,还有抓住龙虾时被夹到手的疼痛。
他为了几只“土鳖”,错过了整个天堂。
“这是北海道的马粪海胆,做的蒸蛋。”小雅献宝似的把一小盅推到他面前,“你快尝尝!巨滑!”
金黄色的蒸蛋上覆盖着一层同样金黄的海胆,看起来就像一块融化的黄金。
秦朗挖了一勺。
滑嫩的蛋羹包裹着鲜甜的海胆,一同滑入喉咙,只留下满口海洋的甘甜。
秦朗沉默了。
他现在不想说话。
他只想吃。
化悲愤为食欲,是人类最古老的本能。
接下来,厨师仿佛开启了投喂模式。
“低温慢煮八爪鱼,配西班牙红椒粉。”
吃。
“香煎北海道扇贝王,配黑松露酱。”
吃。
“清酒煮南非鲍鱼。”
吃。
秦朗彻底放弃了抵抗。
他的动作从一开始的僵硬,到后来的流畅,再到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迫不及待。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盘子、食物和他的嘴。
姐姐的调侃?忘了。
小丑的身份?无所谓,小丑也要干饭。
终于,在一阵浓郁的芝士香气中,主菜登场了。
四只巨大的龙虾,被开边,铺满了金黄的芝士和蒜蓉,焗烤得滋滋作响。
虾肉雪白饱满,在灯光下弹嫩得仿佛在发光。
正是他抓上来的那四只大龙虾。
场面,又一次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秦朗身上。
秦清月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慢悠悠地开口:“你的劳动成果,没浪费。”
虾,还是那几只虾。
但它们已经不是他炫耀的资本了,而是压垮他最后一点尊严的……一道菜。
秦朗看着那盘芝士焗龙虾,尤其是最大那只,虾头高高翘起,仿佛在对他进行最后的嘲讽。
他拿起餐叉,对着最大的那半只,狠狠地插了下去。
“这只最大,”他一边费力地撬着虾肉,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本来是给姐你补身体的。”
秦清月挑了挑眉:“心意领了。味道怎么样?”
秦朗将一大块沾满了芝士的虾肉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
虾肉的q弹,芝士的咸香,蒜蓉的焦香,在口腔里混合成一种简单粗暴的美味。
好吃。
比不上之前的任何一道菜。
但,这是他亲手抓的。
“……还行。”他嘴硬。
然后,他又叉了一大块。
秦朗一个人干掉了整整一只半龙虾,外加双人份的餐后甜品——一份提拉米苏和一份杨枝甘露。
他瘫在椅子上,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达到了一个饱腹的巅峰,再也没有什么能打击到他了。
这时,秦清月放下甜品勺,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看着秦朗,嘴角重新挂上了那抹熟悉的,看好戏的弧度。
“吃饱了?”
秦朗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填满了的北京烤鸭,只差挂起来晾干了。
秦清月:“不生气了?”
秦朗嘴硬:“谁生气了?什么时候生气了?”
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祥和,圣光普照,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找张床躺下,消化这够他吹嘘一辈子的晚餐。
什么面子,什么尊严,在绝对的饱腹感面前,都是弟弟。
秦清月嘴角那抹弧度更深了些。
她打了个响指。
米其林三星大厨:“先生,您的账单,请过目。”
秦朗撑着快要爆炸的肚子,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他现在四大皆空,钱财乃身外之物,一顿饭而已,能……
他的瞳孔地震了。
他缓缓地,把目光从账单最下面的那个总计数字上,一个数位一个数位地往上挪。
个,十,百,千,万……
他停住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因为吃得太饱,导致脑部供血不足,出现了幻觉。
他又看了一遍。
那个数字没有变。后面跟着一长串的零,像是在开一场零的派对,而他是那个唯一的冤大头。
这他妈是账单?这不是某个小国的年度财政预算吗?
刚刚那盘鱼子酱是拿钻石拌的?
还是说,那只八爪鱼是从克苏鲁身上薅下来的?
他缓缓抬头,震惊地望向秦清月。
“看我干什么?”她放下茶杯,“虾是你抓的,客是我请的,账,自然是你结。”
你请客?我结账?
秦朗感觉自己被cpU了。
他绝望地看向秦清月,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姐,我们是亲姐弟……”
“正因为是亲姐弟,所以要明算账啊。”秦清月无辜地对他眨眨眼。
秦朗欲哭无泪。
“没钱啊?”秦清月像是才发现这个问题。
秦朗把头点得像个拨浪鼓。
他何止是没钱,他要是能凑齐这顿饭钱的万分之一,他现在就去竞选地球球长。
“这样啊……”秦清月拖长了语调,似乎在认真思考解决方案,“那就没办法了。你就留在船上以身抵债吧。”
“不要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划破了奢华游艇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