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曲松十依旧准时起床晨跑。
经过昨晚那碗被无视的汤面,她心里那点试图拉近关系的微小火苗已然熄灭。
她告诫自己,保持距离,相安无事,直到找到新房子搬走,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七点半,她拎着早餐食材回到公寓。
出乎意料地,主卧的门已经开了,里面传来轻微的走动声。
曲松十没有像昨天一样主动打招呼,只是沉默地走进厨房,开始准备自己的早餐。
她今天只煎了一个蛋,烤了两片吐司。
当她正要把牛奶倒进自己的杯子时,路回终从卧室走了出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烟粉色的西装,比昨日的深灰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许柔美,但那份疏离感依旧。
她依旧径直走向咖啡角,开始研磨豆子。
厨房里只有咖啡机运作的轻微嗡鸣,和曲松十咀嚼吐司的细微声响。
空气仿佛凝固了,比昨天的尴尬更甚,是一种明确的、相互回避的沉默。
曲松十快速吃完早餐,清洗好自己的碗碟,准备起身回房。
“杯子在左上第二个橱柜。”
一个平静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寂静。
曲松十动作一顿,诧异地转头看向路回终。
路回终正背对着她,专注地冲煮着咖啡,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的幻听。
她迟疑地走到橱柜前,打开,里面果然整齐地摆放着几只款式简洁的玻璃杯和马克杯。
她取下一只玻璃杯。
“谢谢。”她低声道。
路回终没有回应,只是将冲好的咖啡倒入自己的骨瓷杯。
曲松十倒了一杯牛奶,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是该喝掉,还是该拿回房间。
这种突如其来的、仅限于物品位置的告知,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否代表了一种态度的松动?还是仅仅出于室友间最基本的便利考虑?
最终,她还是端着牛奶,站在中岛台的另一侧,小口喝着,目光落在窗外,避免与路回终有任何视线接触。
路回终端起咖啡,同样转向窗外。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像两座互不干扰的岛屿,共享着同一片沉默的风景。
直到曲松十喝完牛奶,清洗好杯子,路回终的咖啡也恰好见底。
“我上班了。”路回终放下杯子,依旧是这句简洁的告别。
“再见。”曲松十回应道,声音不大。
门被关上。
曲松十看着空荡荡的玄关,心里五味杂陈。
路回终就像一本装帧精美却难以翻阅的书,你永远猜不透下一页写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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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公司,曲松十努力将合租的烦恼抛在脑后,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王彦超交给她的任务逐渐增多,虽然依旧是些基础性的整理、资料搜集和会议纪要的工作,但她做得一丝不苟,并且会在提交任务时,附上自己的一些简要分析和思考。
王彦超对此不置可否,通常只是扫一眼,说声“放着吧”,但也没有再挑剔格式问题。
午休前,部门召开了一个小型的项目讨论会,是关于一款正在开发中的休闲手游的优化方案。
曲松十作为实习生,安静地坐在角落旁听,认真记录。
讨论到某个关卡设计时,策划们产生了分歧。
一方认为应该降低前期难度留住用户,另一方则认为适当的挑战性更能增加用户粘性。
王彦超是支持降低难度的一方,他侃侃而谈,引用了不少市场数据来佐证自己的观点。
这时,曲松十看着自己之前整理的该类型游戏用户行为分析报告中的数据,犹豫了一下,还是举起了手。
“王老师,抱歉打断一下。我之前整理资料时注意到,同类头部产品在前期虽然难度平缓,但会在第三个关卡左右设置一个小的挑战峰值,数据表明这个节点的用户流失率反而会有一个小幅下降,可能是因为成功挑战带来了正反馈和成就感……”
她声音清晰,引用的数据准确,虽然语气还带着新人的谨慎。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新来的实习生身上。
王彦超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推了推眼镜,看着曲松十:“小曲啊,数据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做设计要懂得变通,不能一味迷信数据。你说的那个产品情况特殊,不能直接套用。”
他的语气带着前辈式的“教诲”,轻易地将曲松十的观点定性为“迷信数据”和“不懂变通”。
曲松十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王彦超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其他同事微妙的表情,她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低声道:“是,我明白了,谢谢王老师指点。”
会议继续,最终采用了王彦超的方案。
散会后,曲松十有些闷闷不乐地回到工位。
她并不认为自己完全正确,只是提出一个可能的角度,但王彦超的态度,让她感觉自己的努力和思考似乎不被尊重。
“喂,你刚才挺勇啊。”李薇凑过来,小声说,“不过下次别这样了,王老师他……不太喜欢别人当面反驳他,尤其还是实习生。”
曲松十苦笑了一下:“我没想反驳,只是提供数据参考。”
“都一样。”李薇耸耸肩,“在他眼里没什么区别。慢慢你就懂了。”
下午,曲松十被王彦超指派去市场经营部送一份需要会签的文件。
这本来应该是助理的活儿,但王彦超说助理临时有事,让她跑一趟。
曲松十拿着文件,心情有些复杂地走向市场经营部所在的楼层。
她并不想在工作场合与路回终有交集,但任务就是任务。
市场部的氛围与策划部截然不同,更加紧张、高效,每个人走路都像带着风。
她向前台说明来意,被指引到一位经理助理的工位。
等待助理处理文件的间隙,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片被玻璃隔开的独立办公室区域。
最里面那一间,门牌上清晰地印着“总经理:路回终”。
门关着,看不到里面的人。
她正出神,那扇门突然开了。
路回终和一个下属从里面走出来,似乎正要外出。
她一边走,一边对下属交代着什么,语速很快,眼神锐利。
曲松十下意识地想避开视线,但已经来不及了。
路回终的目光扫过公共办公区,不可避免地再次与她相遇。
这一次,路回终的目光没有像昨天那样立刻移开。
她的视线在曲松十脸上停留了大约一秒,似乎认出了她,又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停留。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工作中那种绝对的冷静和疏离。
然后,她自然地转过头,继续与下属交谈,从另一侧的通道离开了。
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一个微不可查的点头示意都没有。
曲松十拿着签好的文件回到策划部,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她明明告诉自己要保持距离,但路回终那种彻底的、在工作场合将她视为透明人的态度,还是让她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
她们明明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人,却仿佛处在两个完全隔绝的世界。
而这个世界,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更加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