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路回终似乎更忙了。
早出晚归,连早餐时的碰面都变得仓促。
曲松十能感觉到她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比以往更加沉默。
她猜测,这大概与周一提及的那个“不能再压”的预算案有关。
她没有再多问,只是将早餐准备得更用心了些,偶尔会在路回终的餐盘旁放一小碟洗好的、当季的草莓,或是将她常喝的牛奶换成更有饱腹感的燕麦奶。
路回终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但曲松十注意到,那些小食和牛奶,她都会默默吃完喝完。
这是一种无声的交流,在曲松十敏感的解读里,这已是难得的认可。
周四晚上,曲松十因为修改一份策划案,也留到比较晚。办公区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市场经营部的方向,那个角落的办公室灯还亮着。
她犹豫了一下,点开手机,找到路回终的微信——这还是上次处理租房事宜时加的,除了必要的工作沟通,几乎没有私聊过。
她斟酌着打字:
10:「路总,您还在公司吗?需要帮您带点吃的吗?」
消息发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
曲松十等了几分钟,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可能又多事了。
她背起包,走向电梯。
就在她走到公司楼下,准备扫共享单车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路回终回复了,言简意赅:「不用。谢谢。」
几乎是同时,又一条消息跳出来:「你吃了?」
曲松十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立刻回复:「还没。」
这次那边停顿了一会儿,才发来新消息:「我知道附近有家面馆,这个点还开着。如果你不介意,一起?」
曲松十看着屏幕,几乎能想象出路回终打下这行字时,可能带着的那点公事公办的、为了还人情而不得不进行的社交姿态。
但这足以让她雀跃。
「好的!我不介意!您在几楼?我等您。」
「地下车库,c区。车牌号xxxx。」
曲松小跑着奔向地下车库,找到那辆深灰色轿车时,路回终正靠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她才睁开眼,眼底的血丝在车内灯光下有些明显。
“上车。”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
面馆离公司不远,是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街边小店,这个时间点,客人已经不多。
老板娘似乎认识路回终,热情地招呼她们坐下。
“还是老样子?”老板娘问路回终。
路回终点点头,然后看向曲松十:“你看看想吃什么。”
她把那份塑封的、边角有些磨损的菜单推到曲松十面前。
曲松十快速浏览了一下,心里有些纠结。
“和她一样就好。”
她对老板娘说道。
等待上菜的时候,气氛有些安静。
路回终显然没有闲聊的兴致,她拿着手机,还在处理工作邮件,眉头微锁。
曲松十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坐着,观察着这家小店。
很干净,但装修朴素,桌椅都有些旧了。
这不太像她想象中路回终会常来的地方,以她的收入和职位,更高级的餐厅似乎才符合身份。
甚至在魔都,这样的平价馆子都算得上突兀。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这里快捷、实惠,符合她追求效率和实用主义的作风。
面很快上来了。
两碗素净的雪菜肉丝面。
“路总,您的预算案……还顺利吗?”
曲松十小心翼翼地挑起话题。
路回终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看了她一下,用筷子拌了拌面,语气平淡:“还在拉锯。”
她似乎不想多谈,转而问道,“你在做的项目怎么样?”
话题被轻巧地转回曲松十身上。
她简单地说了说自己正在跟进的一个小活动策划,以及遇到的一些技术实现上的小问题。
路回终安静地听着,偶尔会插一句,给出一个一针见血的建议,精准得让曲松十茅塞顿开。
她发现,路回终在业务上,她的洞察力敏锐得惊人。
吃完面,路回终自然地拿出手机扫码结账,连曲松十的那份一起付了。
“路总,说好我请您的……”曲松十连忙说。
“上次的咖啡。”路回终收起手机,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两清了。”
原来她记得,并且用这种方式划清了界限。
曲松十心里有些微的失落,但更多的是理解。
这就是路回终的方式,她不习惯亏欠,也不轻易接受超出界限的好意。
回去的路上,路回终似乎比来时放松了一些,或许是因为热汤面抚慰了疲惫的肠胃。
车内依旧安静,但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快到小区时,一直目视前方的路回终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谢谢。”
曲松十一怔,转头看她。
路回终没有看她,依旧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侧脸线条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柔和。
“之前的咖啡,还有薄荷糖,谢谢。”
这不是客套的“两清了”,而是对她心意的确认和感谢。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冲散了那一点点失落。
曲松十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她轻声回应:“不客气,路小姐。”
她知道,对于路回终这样的人来说,能说出这句“谢谢”,已是不易。
那层坚硬的铠甲,似乎又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允许一丝真实的温度透进去。
对她而言,这就足够了。
车子停稳,两人一起上楼。
在各自回房前,路回终破天荒地说了一句:“明天早上,我送你。”
“好,谢谢路小姐。”
曲松十笑着点头,目送她关上房门,心里被一种饱满而温热的情绪填满。
这顿简单的素面,似乎比任何昂贵的晚餐,都更让她感到接近那个真实的、卸下部分防备的路回终。
而那句“谢谢”,则像一颗小小的火种,在她心间悄然点亮,持续散发着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