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者。
这三个字，仿佛拥有着穿透一切防御的魔力。
它比卡普的铁拳更沉重，比赤犬的岩浆更灼人，比战国的冲击波，更具毁灭性。
它直接轰在了白胡子那颗为了荣耀而跳动了一生的心脏上，轰在了每一个将“白胡子”这个名号视为毕生信仰的船员灵魂深处。
“咕……”
白胡子庞大的身躯剧烈地一震，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的甲板。
他不是被伤势击倒，而是被这三个字，击溃了某种一直支撑着他的东西。
“老爹！”
马尔科等人发出惊呼，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前。
罗修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他只是冷漠地，继续对着那个摇摇欲坠的巨人，施加着最后的压力。
他要剥离这个男人身上所有的光环，剥离“世界最强”的称号，剥离“大海贼”的豪迈，让他褪去所有的伪装，只剩下那个最本真的身份。
一个“父亲”。
“你以为你的死是成全？是开启新时代？”
罗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
“别自作多情了，老头。”
“那只是你一个人的自我感动。”
他终于转过头，环视了一圈那些跪在地上，或是强撑着身体，对他怒目而视的队长们。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他死了，你们怎么办？”
“分崩离析？然后被黑胡子那种货色，或者被缓过神来的海军，一个个地追杀、剿灭？”
“这就是他口中，想让你们看到的‘新时代’？”
“一个你们所有人都活不下去的时代？”
这番话，比之前任何一句都更加冰冷，更加现实，也更加残忍。
它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队长们心中最后一丝名为“悲壮”的火焰，只剩下赤裸裸的，对未来的恐惧与绝望。
他们可以为了老爹的荣耀去死。
但他们不能接受，老爹的死，换来的是所有家人分崩离析，被仇人一个个虐杀的结局。
那不是荣耀。
那是世界上最大的悲剧和笑话！
“不……”
花剑比斯塔失神地喃喃自语，手中的双剑无力地垂下。
钻石乔兹那坚不可摧的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所有人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罗修这番话彻底击溃了。
“老爹……”
马尔科猛地转过身。
他没有再去看那个可怕的男人，而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哀伤而绝望的目光，望着那个依旧半跪在船首，身形佝偻的父亲。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
这位白胡子海贼团一番队队长，被誉为白胡子“右臂”的男人，双膝一软。
对着白胡子，重重地跪了下去。
咚！
额头与沾满血污的甲板，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老爹！”
马尔科的声音，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带上了浓重的哭腔与哀求。
“求求你……”
“为了我们……活下去啊！”
这一跪，这一声哭喊，仿佛一个信号。
一个彻底点燃了所有人心底绝望与乞求的信号。
“老爹！”
钻石乔兹那庞大的身躯，轰然跪倒在地，坚硬的甲板被他砸出蛛网般的裂痕。
“求您了！活下去！”
“我们不能没有你啊！老爹！”
花剑比斯塔丢掉了手中的剑，跪了下去。
“求求您了！”
一个。
两个。
十个。
一百个。
所有还能动弹的队长、船员，那些刚刚还悍不畏死的男子汉，在这一刻，全都转身，朝着那个方向。
一个接一个，成片成片地，全都跪在了白胡子面前。
哭喊声，哀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汇成了一股巨大无比的浪潮。
“我们不能没有你啊！老爹！”
“我们还想继续跟着您出海啊！”
“求求你了！”
“活下去！”
这股浪潮，彻底淹没了战场上所有的炮火与厮杀。
也彻底淹没了这位海上皇帝，最后的，那份属于“豪杰”的骄傲。
白胡子艰难地抬起头。
他看到的，不再是海军的包围网，不再是敌人的刀剑。
而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张张沾满了泪水与鼻涕，正苦苦哀求着他的，他的“傻儿子们”的脸。
他看到了斯库亚德在远处跪地痛哭，用头一下下地撞着地面。
他看到了艾斯和路飞在突围的尽头停下脚步，正满脸泪水地望着自己。
他看到了马尔科，看到了乔兹，看到了比斯塔……
看到了他所有的家人。
他们不要他死得悲壮。
他们不要他死得有价值。
他们只要他活着。
就这么简单。
那颗为了荣耀而准备坦然赴死的心，在这一刻，被这份最纯粹的亲情，彻底融化了。
烧得一干二净。
一直以来，挺得笔直，仿佛能扛起整片天空的山岳般的脊梁，终于，在这一刻，缓缓地，缓缓地弯了下来。
白胡子闭上了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
一行浑浊的泪，从他苍老的脸颊滑落。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里，有不甘，有释然。
更多的是一个父亲，对自己不成器的孩子们，最终的，也是最无奈的妥协。
“咕啦啦啦……”
“真是一群……不让人省心的……傻儿子啊……”
罗修看着这堪称年度最佳亲情剧的一幕，嘴角微微上扬。
成了。
他抬起手，掌心那团翠绿色的生命光球，散发出愈发柔和而温暖的光芒。
正当他准备将这团“报酬”，扔给白胡子的时候。
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他百无聊赖地，瞥了一眼处刑台的方向。
元帅战国，正死死地盯着他掌心的绿色光球。
这位执掌海军数十年的智将，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一个荒谬、恐怖、让他无法接受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救……他要救活白胡子？！
当着全世界的面！
当着数万海军的面！
在海军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之后！
他要救活海军最大的敌人？！
不！
绝不！
“阻止他——！！！”
战国发出了他这辈子，最凄厉，最歇斯底里的一声咆哮。
“卡普！波鲁萨利诺！库赞！”
“全军！攻击！不惜一切代价！给我阻止他！！！”
然而。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卡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沉默地看着远方。
青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黄猿更是夸张地掏了掏耳朵，吹了声口哨，望向了天空，仿佛那里的云，比元帅的命令更有趣。
就连那些普通的海军士兵，在经历了刚才那一连串的冲击后，此刻也都握着武器，踌躇不前。
攻击那个男人？
开什么玩笑。
送死也不是这么个送法。
整个马林梵多，海军的最高指挥系统，在这一刻，彻底失灵。
战国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眼睁睁地看着罗修，迈开脚步，径直穿过了那道由队长们组成的，此刻已经毫无防备的人墙。
他走上了莫比迪克号的甲板。
一步步，走到了那个终于不再是“世界最强”，而只是一个疲惫老人的面前。
马尔科等人紧张地抬起头。
希望，就在眼前。
罗修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半跪在地，连抬起头都费劲的白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