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市纪委,一号谈话室。
房间里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鸣声,和墙上石英钟单调的“滴答”声。
赵东来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坐在那把将手脚都固定在扶手和椅腿上的金属审讯椅上。
手铐冰冷,脚镣沉重。
他只是垂着头,盯着手铐与审讯椅连接的那个冰冷卡扣,一言不发。
从昨晚在废弃码头被捕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
无论纪委的办案人员问什么,他都闭着眼睛,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他在用沉默对抗。
他很清楚,自己犯下的罪,一旦坐实,就是枪毙的下场。
所以,绝不能开口。
他寄望于自己多年的刑侦经验和远超常人的心理素质。
他更寄望于远在省城的那位张敬业书记。
只要自己能扛住,等到张书记那边发力,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吱呀——”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停在他的对面。
赵东来没有睁眼。
接着是一阵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然后,整个房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对方没有政策宣讲,也没有心理施压,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这种无声的对峙,反而让赵东来越发烦躁。
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而平静的脸。
林风。
林风没穿制服,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衬衫,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就那么安静地看着赵东来,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
林风还是一言不发,甚至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地喝着。
他知道,对付赵东来这种老油条,常规审讯手段没有任何作用。
必须用最锋利的刀,直插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终于,赵东来先沉不住气了。
他看着林风,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怎么,小同志,没话说了?还是说你们现在就这点本事,只会搞干瞪眼的小把戏?”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故作的镇定。
林风闻言,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赵局长,你误会了。”林风缓缓开口,声音同样平静,“我只是在给你时间,让你好好回忆一下过去的人和事。”
“毕竟以后,你可能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赵东来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哼,”他冷哼一声,“危言耸听。我赵东来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好怕的?”
林风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些。
“是吗?”
他不置可否地反问了一句,随即拿出一个小巧的黑色播放器,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都给我听好了!出了事,我担着!出了天大的事,都有我赵东来给你们顶着!”
一段清晰的男声录音,瞬间在寂静的审讯室里响了起来。
当录音响起第一个字,赵东来的身体就猛地一震,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是三年前他在“拆迁案”现场亲口说的话!
怎么可能?!
这段录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东来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一直以为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除了那几个准备处理掉的打手,不可能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看着赵东来瞬间惨白的脸色,林风知道,第一击奏效了。
但他没有停。
他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用牛皮纸袋密封好的文件,缓缓推到赵东来面前。
“赵局长,也许你会说这段录音是伪造的。”林风淡淡地说道,“没关系,你可以打开看看这个。”
赵东来的身体在发抖。
他伸出那只戴着手铐的颤抖的手,用极慢的动作揭开了牛皮纸袋的封口。
里面是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封面上盖着一个鲜红醒目的印章。
——东华省公安厅刑事技术鉴定中心!
这几个字让他眼前一黑。
省厅的鉴定报告?
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翻开报告的第一页,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
“……经本中心鉴定,送检录音文件为原始文件,未经过任何剪辑、篡改……”
“……经声纹比对,录音中男性声音样本与赵东来同志声音样本,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八……”
百分之九十九点八。
铁证!
有了这份来自省厅的权威鉴定报告,他就再也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
赵东来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濒临崩溃,但他还在死死地咬着牙。
他还有最后一个希望,张敬业。
只要张书记肯出手,就算有铁证又怎么样?
林风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收起鉴定报告,拿出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放在赵东来面前。
“赵局长,再给你看样东西吧。”
林风说着,按下了播放键。
屏幕上出现了一段无声的画面,画面里是另一间审讯室,一个穿着囚服的男人正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是常务副市长,杨明远。
紧接着画面一转,又是一个穿着囚服的男人,正拿着笔在一份厚厚的口供上签字画押。
是海州地产大鳄,陈宏。
赵东来的心脏猛地一抽。
他的“铁三角”同盟,一个哭了,一个招了。
看着赵东来毫无血色的脸,林风祭出了最后一击。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赵东来。
他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平静地问道:
“赵局长,我很好奇……你觉得此时此刻,你那位省里的张书记,是在想尽办法把你捞出去呢……”
“还是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和你进行最彻底的切割呢?”
这句话,让赵东来所有的希望和幻想,在这一瞬间全部化为了泡影。
是啊。
张敬业会怎么做?
他会为了一颗已经废掉的棋子,去冒暴露自己的巨大风险吗?
不,他只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当成一个弃子扔掉。
赵东来所有的心理防线,在这一环扣一环的攻击之下,彻底土崩瓦解。
“嗬——”
赵东来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强撑着的身体瞬间垮了下去,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
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风,眼神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这个年轻人,把他所有的底牌、所有的侥幸,都算计得一清二楚,再用最残忍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凌迟。
赵东来的嘴唇哆嗦着。
许久,他终于用一种沙哑干涩的声音,说出了他被捕后的第一句话。
“……我……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