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一直握着段逸的手。她的手变暖了，呼吸也平稳下来。段逸没动，他能感觉到她的心情变了，从紧张到放松，又变得复杂。
洞壁上的绿芽还在发光，光很弱，但能看清对方的脸。外面的风停了，雨也停了，只有岩缝里的水滴偶尔落下，敲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看着那点光很久，忽然开口：“我想告诉你……我是怎么变成逃犯的。”
声音不大，却打破了安静。
段逸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凯瑟琳闭上眼，像是在想事情。然后她说起了过去。
她是边境要塞的骑士团长，带三千士兵。三年前，她巡查时发现雷克斯伯爵的商队半夜出城。车上不是粮草，而是军械。她带人拦下检查，发现清单是假的。很多长矛、盾牌和火油被写成“农具”，运往敌国边境。
她上报王都，要求调查。一个月后，国王下令说她通敌，要造反。她的部队被调走，在路上遭到伏击，全军覆没。她拼死逃出来，一路向北，再没回过人类城市。
“我不是为了立功。”她说，“我只是按规矩做事。可没人听我解释。”
段逸听着，手指微微收紧。
凯瑟琳继续说：“后来我知道，我的举报信根本没送到国王手里。有人伪造了我的字迹，写了通敌密信，还找了个‘证人’——一个早就死在战场上的副官，居然活着出现在审判庭。”
她停了一下，眼神变冷：“那个幕僚，叫维克多。他站在国王身边，一句话都没说。但我知道，是他干的。”
段逸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想起之前看到的画面——追兵手腕内侧有个金属徽记，图案是荆棘缠绕圆环。他没见过这个标志。现在他把这两件事连在一起了。
这不是普通的追杀。
这是灭口。
一个敢查贵族贪污的军官，威胁到了某些人。所以她被污蔑，被剿灭，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你有证据吗？”段逸问。
凯瑟琳摇头：“原始军报被烧了。唯一能证明我清白的东西，是一份抄录本。是当时一名书记官偷偷抄的。但他第二天就失踪了，家也被烧了。”
她睁开眼，看着段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这个人太麻烦了。救你可以，但别牵扯进去。”
段逸没否认。
他知道卷入人类王国的政治有多危险。一个伯爵就能派兵围剿绿裔，如果背后还有更大的人物，后果更严重。
但他也知道，凯瑟琳不会撒谎。她说的每件事都很清楚，没有夸张，也没有喊冤。她只是讲事实。
而且她现在把这些都说出来，等于把自己的命交给了他。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问。
“因为你说你要救人。”她说，“可如果你不知道我是谁，就不知道救的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想因为你救我，害了你们的地方。”
段逸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说：“你不是叛国者。”
凯瑟琳抬头看他。
“你是被清除的人。”他说，“因为你挡了别人的路。”
她没说话，眼睛有点红。
段逸站起来，走到角落，拿起她的剑。剑鞘上有泥，他没擦。他把剑拿回来，放在她面前。
“你说你想看看绿裔的地方。”他说，“等你能走路了，我会带你去。”
凯瑟琳点头。
段逸看着她：“但我有个条件。”
她等着。
“我要帮你翻案。”
这话来得突然，但她没惊讶。
“不是为了正义。”段逸说，“是为了绿裔需要一个懂人类规则的人。你需要清白，我们需要盟友。这是一笔交易。”
凯瑟琳明白他的意思。他不信贵族，也不信王权，但他愿意为利益出手。
“你怎么查？”她问。
“你给线索。”他说，“我去找证据。只要那份抄录本还在，就有机会。”
“维克多不会让它存在的。”她说。
“那就逼他露出破绽。”段逸说，“他敢做，就得承担后果。”
凯瑟琳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不像哥布林，也不像她见过的任何生物。他冷静，理智，做事有计划。他不怕麻烦，也不怕敌人强。他只想赢。
“你不怕惹上大麻烦？”她问。
“我已经是个异端了。”他说，“再多一条罪名，也没差。”
凯瑟琳嘴角动了一下，想笑，但没笑出来。
她撑着地面，试着坐起来。肩膀还疼，但她不想一直躺着。
段逸没扶她，也没阻止。他知道她必须自己站起来。
她终于坐直了，靠着石壁，喘了口气。
“如果你真要查。”她说，“那就从银叶镇开始。那是书记官的家乡。他家人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镇外的旧磨坊。”
段逸记下了。
“还有。”她补充，“维克多每次行动前，都会派灰袍人画阵。我在审判那天见过，他们在地上画了一个和追兵徽记一样的图案。那不是装饰，是信号。”
段逸想起矿洞外那个灰袍人画圈的动作。原来那是联络方式。
他把信息记下，标记为“高危”。
“等你恢复。”他说，“我们一起去。”
凯瑟琳看着他，忽然问：“你真的相信我能帮你们？”
“我相信你不会背叛。”他说，“因为你已经被背叛过一次。那种痛，会让你比谁都明白，什么叫信任。”
她低下头，手慢慢摸过剑柄。
外面天亮了，阳光照进洞口一点。鸟叫声传来，风吹树叶的声音也清楚了。
段逸站起来，活动手脚。他昨晚没睡，有点累，还能撑住。
他走到洞口查看情况。追兵暂时没动静，可能还在外面搜。
他回头看了眼凯瑟琳。
她正盯着那把剑，一只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压在上面，像是确认它还在。
段逸说：“等你能拿得起它的时候，你会用它做该做的事。”
凯瑟琳抬头看他，眼神不再迷茫。
她点点头。
段逸走回她身边，蹲下来说：“我们不出去，等消息。幽影斥候会传新情报，符文工匠在升级通讯网，很快就能连上翡翠之心。”
她应了一声。
段逸看了眼洞顶，岩缝里又有新芽冒出来。绿色的光一闪一闪，像是回应他。
他知道外面的平静快结束了。
他也知道，他不能再躲了。
庇护一个人，不只是给她饭吃，给她地方住。而是要替她讨回公道，哪怕对手是整个王国。
他把手放在胸口，那里有种温热的力量。
这一次，他不是为了活命。
是为了反击。
凯瑟琳慢慢抬手，把剑拔出一寸。
铁刃和剑鞘摩擦，发出短促的声音。
阳光照在刀面上，反射出一道细长的光，正好落在段逸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