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染血的密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视线里。殿内瞬间死寂，只剩下信使粗重的喘息和窗外未停的雨声。
凌薇薇几乎是扑过去，颤抖着拾起那封信。牛皮纸信封被血渍和雨水浸透，边缘已经破损，上面是林老将军熟悉的、刚劲却已显得凌乱的字迹：“陛下亲启——绝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小心翼翼地撕开火漆。里面的信笺同样沾染着暗沉的血迹，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迫的情况下写就。
苏清月示意福德海将昏迷的信使带下去救治，并屏退了所有宫人，亲自守在了殿门口，确保无人打扰。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凌薇薇，看着她读信时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骤然收缩的瞳孔。
信的内容不长，却字字惊心：
「陛下：老臣无能，中伏愧对君恩。此战之败，非止于敌军狡诈。军饷拖延仅是表象，军中器械多有以旧充新、以次充好者，弓弩无力，甲胄易损！经查，此批劣质军械，皆由兵部核定，工部下属‘利器监’督造，由……‘通汇车行’秘密运抵北境。」
「老臣怀疑，‘通汇车行’恐与京城黑金流向有关，其背后……牵扯极深，恐直达天听（此三字被血污模糊，但依稀可辨）！臣已命亲卫收集部分证物，藏于……（后面几个关键的字被一大片凝固的暗红血迹彻底覆盖，无法辨认）」
「陛下！朝中有巨蠹，窃据枢要，动摇国本，其志非小！老臣死不足惜，唯望陛下……慎之！慎之！」
信到此戛然而止。
凌薇薇握着信纸的手抖得厉害，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劣质军械！通汇车行！直达天听！林老将军几乎是用自己的命，换回了这条指向王朝心脏毒瘤的线索！
“清月……”她抬起头，声音嘶哑，将信递了过去。
苏清月快速阅毕，纵然是她，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她指向信上那被血污覆盖的关键处：“陛下，林将军藏匿证物之地被血迹掩盖，这是最大的损失。但‘通汇车行’和‘利器监’是明确的方向！我们必须立刻控制这两处，尤其是通汇车行，它与翰墨斋的黑金网络，很可能同属一条藤蔓！”
“来人！”凌薇薇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烧着愤怒与决绝的火焰，“传朕旨意，封锁……”
“陛下，不可！”苏清月急忙拦住她，“此刻大张旗鼓，无异于打草惊蛇！对方既能将手伸到军械，在兵部、工部必然根基深厚。我们若无确凿证据，贸然动手，他们完全可以再次断尾求生，甚至反咬一口！”
凌薇薇急道：“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销毁证据？”
苏清月沉吟片刻，眼神锐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陛下可下旨，以北境战事失利、需整顿后勤为名，派可靠之人‘巡查’利器监，明面上是检查现有军械库存，实则暗中调查过往账目与工匠。至于通汇车行……”
她压低声音：“让福公公派影卫，暗中监控，查清其人员往来、货物进出，尤其是与赵王府或其他可疑府邸的关联。在没有找到林将军藏匿的证物之前，这两处，只能暗查，不能明动。”
凌薇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知道苏清月所言才是老成谋国之策。她看着苏清月沉稳镇定的脸庞，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似乎也平复了些许。她重新坐了下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就依爱卿所言。”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敌人隐藏在迷雾之后，势力盘根错节，而她手中的力量却如此有限，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苏清月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微软。她走到凌薇薇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紧攥着、微微发抖的手。
“陛下，并非毫无希望。”苏清月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林将军用性命换来的线索，就是撕开这黑暗的第一道裂口。我们已知其大概轮廓，只需耐心寻找证据。更何况……”
她顿了顿，看着凌薇薇的眼睛：“您还有臣。臣会竭尽所能，助陛下廓清寰宇。”
掌心传来温凉的触感和坚定的力量，凌薇薇抬头，望进苏清月清澈而笃定的眼眸中。那里面没有畏惧，没有退缩，只有与她并肩而立的决心。
凌薇薇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要将那份力量汲取过来。两人手指交缠，在这风雨飘摇的夜晚，无声地传递着支撑与信任。
“好。”凌薇薇重重地点了下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们一起，把这潭浑水，搅个天翻地覆！”
就在这时，寝殿侧窗传来三声极有规律的、如同鸟鸣般的轻叩——这是影卫紧急传讯的暗号。
苏清月神色一凛，快步走到窗边，低声询问。窗外传来影卫压抑急促的回报：
“大人，监控通汇车行的兄弟发现，一刻钟前，有数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从车行后门秘密驶出，并未走官道，而是绕行去了……城西乱葬岗方向！车上覆盖严密，但隐约有……刺鼻的火油气味！”
凌薇薇与苏清月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通汇车行……深夜……火油……乱葬岗！他们不是要转移证据，而是要……彻底销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