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内江的市立妇幼医院,像块泡在嘉陵江雾里的冷铁,常年飘着股消毒水盖不住的血腥气。尤其是凌晨的急诊室,总有人在走廊里哭,哭声混着婴儿的啼叫,裹在湿冷的空气里,黏得人骨头缝都发疼。
2018年深秋的一个凌晨,急诊室的玻璃门被猛地撞开。一个穿着破旧夹克的男人,怀里抱着个脸色惨白的女人,女人的裤腿浸满了血,像两条暗红色的蛇,拖在地上,在瓷砖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医生!医生!救救我老婆!她要生了!”男人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膝盖在地上磕出闷响,瓷砖上的血被他跪得晕开一片。
值班医生赵伟从诊室里出来,皱着眉摸了摸女人的肚子,又看了眼监护仪:“胎儿宫内窘迫,得马上剖腹产。”男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掏口袋,摸出一沓皱巴巴的钱,最大的面额是五十,零零散散加起来还不到两千:“医生,我只有这么多,能不能先做手术?我明天就去借,一定补上!”
赵伟的脸色沉了下来,回头喊了声“护士长”。护士长刘梅走过来,手里拿着缴费单,语气冷得像冰:“剖腹产最少要八千,你这钱连住院押金都不够。医院有规定,先缴费再手术,我们不能破例。”男人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赵伟和刘梅不停地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求求你们了!我老婆快不行了!我给你们磕头了!”
走廊里的病人都围了过来,有人看不下去,递了几百块钱,可加起来还是差一大截。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手里攥着个布包,颤巍巍地走过来,从包里掏出一沓用橡皮筋捆着的钱,里面有不少零钱:“孩子,我这有六千,是我养老的钱,你先拿去,救救你老婆。”男人接过钱,眼泪掉在老太太的手上,滚烫的:“谢谢阿姨!谢谢阿姨!我一定会还你的!”
刘梅数了数钱,不情愿地开了手术单:“赶紧去缴费,再晚就来不及了。”男人抱着女人,跌跌撞撞地往缴费处跑,女人的呼吸越来越弱,嘴唇已经没了血色。可没人注意到,刘梅转身进护士站时,偷偷给院长张建国打了个电话:“张院,急诊来了个剖腹产的,钱不够,是个老太太垫的,要不要……”电话那头传来张建国不耐烦的声音:“按规矩来,别多事,我忙着呢。”
手术推迟了半个多小时才开始。当女人被推进手术室时,已经陷入了昏迷,胎儿的心跳越来越弱。赵伟握着手术刀,手一直在抖——他知道,再晚一点,大人小孩都保不住。可他不敢违抗张建国的命令,张建国在市里有关系,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医院里没人敢得罪他。
手术进行到一半,突然传来“嘀——”的长鸣,胎儿的心跳监护仪变成了一条直线。“不行了!胎儿窒息了!”护士尖叫起来。赵伟赶紧进行抢救,可已经晚了,胎儿早就没了呼吸。紧接着,女人的血压也开始下降,无论怎么抢救,都没能挽留住她的生命。
当赵伟走出手术室,告诉男人“大人小孩都没保住”时,男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地念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冲进手术室,看到妻子冰冷的身体和那个小小的、浑身发紫的胎儿,突然疯了一样冲向赵伟:“是你们害死了他们!是你们耽误了时间!”
保安很快就来了,把男人架了出去。男人挣扎着,嘶吼着,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听得人心头发紧。张建国也赶来了,皱着眉看着被架走的男人,对保安说:“把他扔远点,别在这影响生意。”然后转身对围观的病人说:“意外,产妇本身有心脏病,跟医院没关系。”没人敢反驳,张建国的手段,医院里的人都知道——去年有个护士举报他收红包,第二天就被开除了,还被人打断了腿。
男人没有善罢甘休。他去卫健委举报,可张建国早就打了招呼,举报信石沉大海。他去法院起诉,可张建国找了律师,伪造了病历,说产妇是自愿推迟手术的。最后,男人被张建国的人威胁,要是再闹,就对他的家人不客气。男人走投无路,只能带着妻子和孩子的骨灰,离开了内江,从此再也没人见过他。
这件事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医院里的人都不敢再提。可从那以后,医院的夜班就开始出现怪事。
先是值班护士说,在妇产科的走廊里,总能听到婴儿的哭声,很轻,像是从墙里传出来的,尤其是凌晨三点,哭声最响,还夹杂着女人的啜泣声。然后是赵伟,他每次值夜班,都会梦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抱着个小小的婴儿,站在他的床边,眼睛是两个黑洞,死死地盯着他,嘴里念叨:“为什么不救我们……为什么不救我们……”
刘梅的遭遇更恐怖。有天晚上,她去妇产科病房查房,走到空病房门口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哗啦”一声,像是婴儿的摇篮在晃动。她推开门,看到里面的摇篮在自己动,摇篮里放着个血淋淋的婴儿襁褓,上面绣着个“福”字——正是那个死去胎儿的襁褓,早就被当成医疗垃圾扔了。她吓得尖叫起来,转身就跑,撞到了墙上,额头磕出了个大包,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值夜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