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快开门！街道革委会的，查夜！”伴随粗哑的嗓音，是一阵急促又蛮横的拍门声。
屋里的萧家人全被惊醒了。
萧鲁和萧山几乎同时从各自的床上弹起，心里一沉。
鲁素珍也慌忙起身，担心珞珞受惊吓，赶紧跑去她房间，把被这动静吵得迷迷糊糊揉着眼睛醒来的珞珞，抱到怀里护着。
萧山让叶知夏披好衣服在屋里待着，就大步走到院门前，沉声问道：“哪位？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少废话！我们是街道革委会行动组的，接到群众举报，怀疑你们家藏有违禁品，快开门接受检查！”门外的人极其不耐烦。
说着又开始“砰砰”砸门，力道之大，仿佛要把那木门拍散架。
萧山心知不妙，但还是稳住心神，缓缓打开了门闩。
门一开，五六个戴着红袖章，穿着旧军装或蓝布衫的人就涌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三角眼、颧骨高耸的中年男人，眼神倨傲地扫视着萧家简洁的小院。
萧山不动声色地挡在家人面前，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同志，我是南部军区某某团的团长萧山，这是我的证件。我们家都是守法居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三角眼接过证件，只瞥了一眼，就随手丢还给萧山，嗤笑一声：“团长？呵，团长就更应该积极配合我们工作！”
“有人举报你们家生活腐化，财产来源不明，可能跟旧社会的资本家有牵连。别说你是团长，就是天王老子，今晚这屋我们也搜定了！”
这时，隔壁院子的门也打开了，陈老他们显然也被这阵仗吵醒，披着外衣快步走了过来。
陈老面色沉凝，声音带着威严，“怎么回事？深更半夜的，吵吵嚷嚷像什么话。我是陈继儒，这位是省里农机研究所的郑国渊专家。萧家都是本份的人家，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陈老和郑专家本以为亮明身份，这些人总会给几分面子，会客气一些。
谁知，那三角眼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见两人穿着朴素，又是从隔壁出来，脸上非但没有敬畏，反而露出一丝讥诮。
“陈继儒？郑国渊？呵，编得还挺像！国医圣手、省里的大专家，会住在这破地方？会跟这种刚进城的农家搅和在一起？”
“我看你们就是同伙，包庇嫌疑分子，再敢阻拦连你们一起调查，给你们也扣上个‘包庇反动’，‘抗拒改造’的帽子！”
“你！”郑专家气得脸色发白，他在省里备受尊敬，何时受过这种气？陈老也是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怒意。
他们没想到，在这小县城，竟然有人如此跋扈，连他们的名头都不给一丝尊重，反而倒打一耙。
三角眼见镇住了场面，更加得意，手一挥，“搜，给我仔细地搜，犄角旮旯都不能放过！我倒要看看，这穷酸院子里能搜出什么金山银山来！”
他身后的那几个人如同饿狼扑食，立刻就要往屋里冲。
“你们敢！”萧鲁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就要上前阻拦。
三角眼立刻指着他鼻子吼道：“怎么？想暴力抗法？罪加一等！给我拿下！”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巷子里的其他人家也都涌出来围观，鲁素珍死死拉住儿子的胳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低声道：“鲁子，别冲动，让他们搜……”
她知道，硬扛下去只会给人口实，后果更糟。
陈老也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对萧家人摇了摇头，示意他们暂且忍耐。
他冷眼看着三角眼，“好，你们搜。若是搜不出什么，今日之事老夫必定要向你们上级讨个说法！”
三角眼浑不在意地哼了一声，显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挥了挥手让手下立即进去开始搜查。
只是这哪里是检查，分明是抄家。那几个戴红袖章的，粗暴地推开萧家人，如同土匪进村一般。
“哐当！”一个队员将桌上的搪瓷缸子扫落在地。
“嘶啦——”另一个队员粗鲁地拉开衣柜，将里面的衣服胡乱扯出来扔在地上，还用手使劲捏摸，似乎想找出夹层里的金银细软。
“砰！”装粮食的米缸被掀开盖子，米粒撒了一地，那人还用手在里面搅和了半天。
炕席被掀开，被褥被抖落，连灶膛里的灰都被扒拉出来看看有没有藏东西。
他们的眼神贪婪锐利，不放过任何可能藏匿财物的地方。
看到萧鲁工作台上那些精密的农机零件和图纸，三角眼拿起来看了看，阴阳怪气地说：“哼，搞这些歪门邪道，谁知道是不是在搞什么特务活动！”
萧鲁拳头握得咯咯响，却只能死死忍住。
鲁素珍看着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家，心疼得直哆嗦，这都是他们一点一滴置办起来的啊。
叶知夏紧紧搂着被吓到的珞珞，用手捂着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这混乱可怕的场面。
珞珞却拨开了她的手，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人，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她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她虽然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到奶奶、爹爹、大伯和大伯娘他们的气愤和紧张。
她的小手紧紧抱着怀里的小乌龟，抿着唇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拍着龟壳，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搜查的人。
搜查的人动作越来越粗暴，开始用棍子敲击墙壁和地面，听着声音判断是否有夹层或暗格。
“主任，床底他们挖了个坑洞，里面有东西！”搜查的红袖章突然兴奋道。
三角眼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一种猎人找到猎物的狞笑。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三角眼像淬了毒一样，逐一扫过脸色煞白的萧家人，最后定格在强自镇定的萧山脸上。
他得意道：“好啊，藏得可真够深的。我说怎么搜不到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他几步跨到床边，一把推开那瘦高个，自己弯腰朝里看去，用手电筒照着那个被巧妙掩饰的坑洞边缘，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