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河紧紧凝视着阿术鲁手中那块染血的布条,眉头紧蹙。
南面,那不仅是出谷密道所在的方向,同时也是守卫最为森严的区域。
周雄此刻已然受伤,若单枪匹马地硬闯,无疑是自投罗网。
“除非……有人在南面接应他。”沈青河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得如同刀锋一般,斩钉截铁地说道,“而且此人能调动密道守卫,否则周雄绝无可能从那里脱身。”
秦洛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密道守卫皆是我亲自挑选的亲兵,若真有内鬼……”
他愤怒地攥紧拳头,厉声下令:“陈希,立刻密查近日南面哨岗的值守记录!阿术鲁,带猎犬循血迹追踪,但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阿术鲁带着猎犬循着血迹一路朝南追去,最终在一处小木屋前停了下来。这木屋是供轮值的暗哨守卫休息用的。
众人走进屋内,发现灶台还有余温,角落里散落着带血的绷带和半块干粮,很明显,有人在此处短暂停留过。
紫莲蹲下身子,仔细地查看现场。
“有人在此为他疗伤。”她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沈青河轻叹一声,“周雄不完成谢致远交代的任务,是绝不会离开的。此人不除,百花谷永无宁日。看来这个新年……怕是要在刀光血影中度过了。”
……
转眼间便到了腊月二十二,正是大寒时节。
百花谷的屋檐下挂满了三尺长的冰凌,北风卷着碎雪拍打窗棂,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仿佛有人在暗处低语。
周雄自从那日从小木屋消失后,便再未现身。
谷中暗哨日夜轮值,猎犬的足迹几乎踏遍每一寸雪地,却始终没寻到半点踪迹。
沈青河站在议事厅前,望着谷中张灯结彩的喜庆景象,心头却蒙着一层阴霾。
“周雄要么已死,要么已逃。”她轻声道,“但更大的可能是——他换了张脸,就藏在咱们眼皮底下。”
……
午时刚过,谢玲儿正在药房煎药,陶罐中的药汁咕嘟作响,苦涩的药香混着炭火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窗外北风呼啸,卷着碎雪不断敲打窗棂,那持续的“沙沙”声让她没来由地一阵心绪不宁。
突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节奏规律而克制:先是三下,停顿片刻,又是二下。
谢玲儿的动作猛地一顿,手中的药匙险些滑落。
这敲门声……她屏息细听,心头蓦地一紧。
放下药匙,她缓步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只压低声音问:“门外是谁?”
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隔着门板传来:“雪落无痕,寻香问路。”
谢玲儿的手指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对上了下半句:“梅开有信,望北而归。”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门外站着一位中年妇人。
她身穿厚实的粗布棉袄,头裹深色围巾,脸上刻满风霜留下的皱纹,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正静静打量着谢玲儿,肩上还落着未化的雪花。
见谢玲儿开了门,妇人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声音压得极低:“老身姓段,从北地来。”
谢玲儿侧身让她进屋,迅速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怦怦直跳。
她仔细打量着妇人,想从那张陌生的脸上找出熟悉的印记或可疑之处。
妇人进屋后并未四处张望,目光直接落在谢玲儿正在煎煮的药罐上,鼻翼微动,轻嗅着空气中的药味,缓缓道:“姑娘这‘当归补血汤’,火候略急,三七分量还重了半钱……看来心绪不宁已有两日了。”
谢玲儿心中一震,此人仅凭药味便能准确分辨方剂甚至分量,医术造诣绝非寻常。
她稳住心神,没有接话,而是按极隐秘的规矩,伸出右手,看似随意地用手指蘸了点桌上的冷水,在桌面上画了个不规则的圆圈,中间轻轻一点。
妇人的目光扫过桌面,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伸出冻得发红的手指,在谢玲儿所画图案旁,迅速而准确地画了个对称、略带缺口的半圆,缺口正对着那一点。
暗号对上了!这是父亲谢致远麾下最高级别细作才知晓的接触信号。
谢玲儿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比门外的大寒天气更冷。
她声音干涩地问:“北地……风雪大吗?”
妇人垂下眼睑,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风雪甚急,折了不少老枝。主人说,谷中梅树该添新肥了。”
“何时添?”
“待冰消雪融,自有人送来。”妇人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严实的小物件,迅速塞进谢玲儿手中,“这是‘肥引子’,主人吩咐,务必亲手交给小姐。”
谢玲儿捏着油纸包,只觉触手冰凉坚硬,不知是何物。
她望着妇人看似平静的脸,心中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父亲果然在百花谷还有布置,竟在这年关将近、风声鹤唳之时,用这种方式联系了她。
谢玲儿指尖收紧,油纸包的冰凉触感直透心底。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父亲……他……身体还好吗?”
妇人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语气却依旧平稳:“主人身体一向康健,精力不减当年。只是时常念叨,若小姐能少气他些,他便更能安心了。”
她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谢玲儿苍白的脸,继续道:“主人说,小姐自幼聪慧,当知眼下谷中情势复杂,非常之时,更需谨慎行事,莫要因小失大。”
谢玲儿闻言,心中五味杂陈。
“奴家……”谢玲儿刚想再问些什么。
妇人却微微摇头打断了她,目光扫过药柜最上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随意放着一截干枯的草药:“‘防风’该换新的了,旧的已无药力,留在那里反而碍眼。”
话音未落,妇人已拉开门闪身出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院外的风雪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谢玲儿僵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冰冷的油纸包,只觉它重逾千斤。
自从堂哥谢灵运死后,她便与父亲断了联系……此时父亲派人冒险联系她,究竟所为何事?
她握紧那包“肥引子”,知道父亲虽在千里之外,却仍牢牢掌控着谷中的一切。而这包东西,恐怕又将掀起新的波澜。
药罐仍在咕嘟作响,苦涩的味道弥漫四周,而她的心,却早已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