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被石亨的亲兵围了！”
张永这句带着哭腔的话，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乾清宫深夜的寂静，也刺穿了林锋然最后一丝侥幸。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石亨这条老狗，终究是狗急跳墙，撕下了所有伪装，直接动用武力控制了宫禁！
一瞬间，林锋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他强迫自己扶住冰冷的御案，指甲深深掐进木头里，用疼痛刺激着几乎要僵住的神经。不能慌！绝对不能慌！现在慌，就是死路一条！
“他们……他们怎么说？”林锋然的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带队的参将说……说是奉石都督军令，京师近日有瓦剌细作活动，恐惊圣驾，特来加强宫禁护卫……没有石都督的手令，任何人……包括陛下……不得出入！”张永吓得魂不附体，话都说不利索。
“奉石都督军令？不得出入？”林锋然气得浑身发抖，怒极反笑，“好一个石亨！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这分明是兵变！是囚禁！”
他猛地看向窗外，夜色深沉，宫墙之外隐约传来甲胄碰撞和低沉的呵斥声，显然守卫极其森严。自己派去传范广、孙镗的张永被挡了回来，说明消息根本传不出去！他现在真成了瓮中之鳖，被困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了！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过后，一种异样的冷静反而慢慢浮现。石亨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是因为自己提拔范广等人触怒了他？是因为周贤事发让他感到末日将至？还是……他得到了什么外部支持，比如也先的某种承诺？
无论如何，石亨既然敢围宫，必然是做了周密的准备和疯狂的打算。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是逼自己下诏“禅位”？还是干脆弑君，另立傀儡？
必须想办法破局！硬拼肯定不行，乾清宫这点侍卫，给石亨的亲兵塞牙缝都不够。只能智取，拖延时间，等待变数！
“张永，”林锋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围宫的将领是谁？可是石亨的死忠？”
“是……是五军营的都指挥使刘安，此人……此人是石亨的义子，对石亨唯命是从……”张永颤声回答。
刘安……石亨的义子，铁杆心腹。看来石亨是动了真格了。林锋然心念电转，既然刘安是石亨的死忠，直接说服他肯定不行，但……或许可以利用一下他对石亨的“忠诚”？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形。
“张永，你再去宫门一趟。”林锋然压低声音，快速吩咐，“不要硬闯，就对刘安说，朕……朕听闻宫外有变，心中不安，想请石爱卿即刻入宫一叙，有要事相商。态度要……要显得惶恐，甚至带点讨好之意，明白吗？”
张永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陛下是想……想把石亨骗进宫来？”
“不错！”林锋然眼中寒光一闪，“他现在控制了宫外，但宫内还是朕的天下！只要他敢进来……朕就有办法制住他！擒贼先擒王！”这招“请君入瓮”虽然老套，但在这种信息隔绝的情况下，或许是唯一的机会。石亨若来，局面或可逆转；若不来，也能试探出他的真实意图和底线。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张永领会了皇帝的意图，定了定神，再次向宫门走去。
林锋然独自在殿内踱步，心跳如鼓。这是一步险棋，成败难料。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袖中暗藏的匕首（穿越后他让工匠特制的防身之物），又看了看御案上的砚台、烛台，任何能当做武器的东西都在他脑中过了一遍。同时，他悄悄唤来仅剩的几个绝对心腹的小太监，低声嘱咐他们暗中准备绳索和布团，埋伏在殿内屏风后，以备不时之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如年。宫外的喧嚣似乎平息了一些，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更加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林锋然精神一振，凝神望去。进来的却只有张永一人，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陛下……刘安说……石都督忧心国事，感染风寒，正在府中静养，不便入宫。他让刘安转奏陛下，请陛下安心在宫内休养，宫外一切，有石都督料理，必保万全……”张永的声音带着绝望。
石亨不来！他根本不敢进宫！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心虚！说明他可能根本就没打算谈判，他的目标就是彻底控制皇宫，甚至……更糟！
林锋然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后一丝和平解决的可能，似乎也消失了。
“他还说了什么？”林锋然不甘心地问。
“刘安还说……为防奸细混入，从即刻起，乾清宫一应饮食用度，皆由他们的人统一查验后送入……陛下……陛下您看……”张永指着殿外，只见几个石亨的亲兵太监，已经端着食盒和水壶，面无表情地站在了宫门口，取代了原有的乾清宫太监。
连饮食都要被控制了！这是要把自己完全软禁起来！
愤怒和屈辱感瞬间淹没了林锋然。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沦落到连吃喝都要看逆臣脸色的地步！
但他知道，此刻发作，只会让情况更糟。他强压下怒火，挥挥手，示意张永让那些人进来。现在，必须隐忍，保存体力，等待机会。
这一夜，林锋然彻夜未眠。他靠在御座上，耳朵捕捉着宫外的每一点动静，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和对策。石亨下一步会做什么？范广、孙镗他们知道宫变了吗？他们会怎么做？于谦在古北口能否及时回援？“暗光”会不会再次传递消息？
然而，宫墙之外，死一般的寂静。石亨显然把皇宫围成了铁桶，消息根本无法传递。
第二天天亮，情况没有丝毫好转。送来的早膳简单而冰冷，负责“伺候”的太监眼神躲闪，一言不发。林锋然试图从他们口中套话，但他们就像锯了嘴的葫芦，问什么都不答。
一种令人窒息的孤立感包围了林锋然。他感觉自己仿佛被遗弃在了一座孤岛上，外界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这种未知，比明确的威胁更让人恐惧。
晌午时分，转机似乎出现了。宫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喧哗声，似乎有兵马调动和争执。林锋然猛地站起身，冲到窗边，紧张地望去。只见宫门外的守卫似乎增加了不少，气氛紧张。难道是他们起内讧了？还是范广他们打过来了？
他的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但喧哗声很快又平息了下去，一切恢复原状，希望如同泡沫般破灭。
傍晚，张永趁着送晚膳的太监换岗的间隙，溜到林锋然身边，用极低的声音禀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陛下……奴婢刚才偷听到两个守卫闲聊……说……说石都督今天在府中召集了不少文武官员……好像……好像是在商议……商议陛下您……您龙体欠安，需静养，欲请太子殿下……监国……”
太子监国？！林锋然如遭雷击！石亨这是要走废立的路子了！先以他“龙体欠安”为借口，让年幼的太子监国，然后石亨以辅政大臣的身份把持朝政，下一步恐怕就是逼他“禅位”甚至……直接让他“病逝”！
好毒辣的计策！名正言顺，一步步窃取江山！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反击！否则就是坐以待毙！
可是，怎么反击？他现在连宫门都出不去！
就在林锋然心急如焚、几乎绝望之际，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殿角那个负责倾倒香炉灰烬的小太监。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平时沉默寡言，此刻正害怕地缩在角落。林锋然记得，这小太监似乎有个亲戚在御马监当差……御马监，掌管部分宫中车马和……信鸽！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闪过林锋然的脑海。信鸽！宫中为了紧急通讯，养了一些信鸽！虽然大部分可能已被石亨控制，但或许……还有遗漏？或者，御马监有特殊的、不为人知的传信渠道？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必须赌一把！
林锋然不动声色，等到夜深人静，守卫换班稍有松懈时，他悄悄将那个小太监唤到身边。他褪下手腕上的一枚玉扳指，塞到小太监手里，用最低的声音说：“孩子，朕现在能信的人不多了。你想办法，混去御马监，找到一个叫王九的太监，他是朕的人。把这扳指给他看，告诉他……”林锋然快速地说出了一个极其简短的、只有他和于谦等极少数人知道的暗号，以及范广、孙镗的名字。“让他无论如何，把消息送出去！告诉他，朕和太子的性命，大明的江山，就靠他了！”
那小太监吓得脸色惨白，但看着皇帝殷切而绝望的眼神，又摸了摸手中温润的玉佩，最终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像只小老鼠一样溜进了黑暗的角落。
林锋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步棋，比请石亨入宫更险！一旦失败，不仅消息送不出去，这小太监和王九都会没命。
接下来的时间，又是煎熬的等待。林锋然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时而祈祷那小太监能成功，时而又后悔让他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后半夜，就在林锋然迷迷糊糊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阵极轻微、但异常清晰的“咕咕”声，从乾清宫殿顶的檐角传来。
是鸽子！信鸽的声音！
林锋然猛地惊醒，心脏狂跳！成功了？！消息送出去了？！
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那“咕咕”声叫了三遍，停顿片刻，又叫了三遍……正是他和于谦约定的，表示“消息已收到，正在行动”的暗号！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希望瞬间冲散了连日的阴霾！于谦他们知道了！他们没有放弃自己！
然而，还没等林锋然高兴多久，宫墙之外，突然传来了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兵器出鞘的铿锵声！火光骤然亮起，将夜空映照得一片通红！
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正是石亨的心腹太监：
“奉石都督令！宫内有奸人作乱，欲谋害圣驾！即刻起，全面搜查各宫，擒拿乱党！保护陛下！”
紧接着，乾清宫的大门被轰然撞响！叛军，要强行入宫了！
林锋然脸色煞白，死死握住了袖中的匕首。
最后的时刻，到了吗？
（第9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