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的情报网如同精密的蛛网,在混乱的江湖中悄然铺开。一条关于天机阁可能在某处废弃矿场进行秘密交易的信息,让他决定亲自前往探查。考虑到矿场环境复杂,他破天荒地没有带上习菱紫这个“行走的麻烦源”,而是将她安置在附近一个相对安全的小镇客栈,千叮万嘱:“待在房间,看书,画画,睡觉。不准出门,不准乱跑,更不准给任何人做饭!” 他甚至在房间周围布下了简易的警示结界。
习菱紫抱着她的鸭子笔记本,坐在客栈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大眼睛眨巴眨巴,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嗯嗯!看书!画画!睡觉!不出门!不做饭!” 保证得无比真诚。
玉珏看着她清澈见底的眼神,心头那点不安才稍稍压下。他转身,身影融入小镇喧嚣的人流,朝着矿场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玉珏前脚刚走不到两个时辰,小镇唯一的医馆门口就爆发了一场小小的骚乱。几个穿着青色劲装、胸前绣着小小云纹、一看就是名门正派“青云门”外门弟子的年轻人,正狼狈地互相搀扶着,其中一人手臂上缠着渗血的布条,脸色苍白,显然受了不轻的伤。他们似乎在和医馆的老郎中争执什么,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
“老丈!行行好!先给我师弟止血!诊金我们稍后一定补上!”一个领头的弟子焦急地恳求。
“不是老朽心狠,”老郎中摇头叹气,“实在是最近药材飞涨,赊欠的太多…你们青云门的名头老朽自然信得过,但规矩…”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鹅黄襦裙、抱着个硬壳本子的少女,像只好奇的小兔子,从人群缝隙里钻了出来。正是习菱紫!她本来在客栈窗边画画,看到楼下人群聚集,又隐约听到“受伤”、“止血”,她那颗“乐于助人”的心瞬间被激活,把玉珏的叮嘱忘到了九霄云外。
她挤到受伤弟子面前,看着他手臂渗出的血迹和苍白的脸,大眼睛里充满了同情:“呀!你流了好多血!肯定很疼吧?”
受伤弟子正疼得龇牙咧嘴,看到一个陌生少女凑过来,下意识地想呵斥她走开。
习菱紫却自顾自地从她那个仿佛四次元口袋般的小布包里摸索起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掏出了一块…呃…勉强能辨认出是某种糕点的东西?那糕点颜色诡异,呈现出一种混杂着墨绿、土黄和点点焦黑的色泽,形状歪歪扭扭,表面还镶嵌着几颗疑似枸杞(?)和某种不知名植物的根须?散发着一股混合了糊味、土腥气和一丝诡异甜香的复杂气味。
“别怕别怕!”习菱紫小脸认真,把这块“生化武器”递到受伤弟子嘴边,“这是我用客栈后院挖到的‘甜甜根’(某种野草)、厨房不要的茶叶渣、还有一点点红糖做的‘超级补血元气糕’!可管用了!快吃一块!吃了就不疼了,血就止住了!”
她眼神清澈,语气真诚,充满了分享“灵丹妙药”的自信。
受伤弟子看着那块颜色诡异、气味可疑的糕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意识地就想推开:“不…不用了!多谢姑娘好意!” 他身后的同伴也警惕起来,手按上了剑柄:“姑娘!你这是何物?莫要乱给伤者吃东西!”
“哎呀!真的有用的!”习菱紫急了,以为对方不信,她脑子一抽,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魂飞魄散的动作——她飞快地掰下一小块“补血元气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自己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你看!没毒!可好吃…呕…” 话没说完,那诡异的混合味道瞬间冲垮了她的味蕾,小脸皱成一团,差点当场吐出来。
她这“以身试毒”的行为,在青云门弟子眼中,却变成了赤裸裸的挑衅和戏弄!尤其是她最后那扭曲的表情和干呕的动作,更坐实了“有毒”的嫌疑!
“妖女!竟敢当众下毒戏耍我青云门弟子!”领头弟子勃然大怒,锵啷一声拔出长剑!其他弟子也瞬间剑拔弩张!“抓住她!带回去请长老发落!”
习菱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如狼似虎的弟子反剪双手,用一根坚韧的、泛着微弱灵光的绳索(低阶法器“缚灵索”)捆了个结结实实!那块“超级补血元气糕”也被当作罪证收缴了。
“哎?你们干嘛?放开我!我的糕…”习菱紫挣扎着,小脸上满是委屈和不解。她明明是想帮忙啊!
* * *
青云门在镇外的临时驻地,一处清幽但戒备森严的别院。
习菱紫被关在一间干净但简陋的厢房里,双手被“缚灵索”捆在身后。门外守着两个年轻弟子,正是之前抓她的其中两人,一个叫赵武,一个叫钱明。两人脸上还带着愤怒和警惕,眼神如刀般盯着房内的“妖女”。
“妖女!老实交代!是谁派你来毒害我师弟的?是不是魔教的奸细?”赵武厉声呵斥。
“快说!你那块毒糕里掺了什么邪物?”钱明也紧跟着逼问。
习菱紫坐在小板凳上,扭了扭被捆得不太舒服的手腕,大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满满的困惑:“毒糕?没有毒啊!那是补血的!甜甜根可补了!茶叶渣提神!红糖补气!我试吃的时候只是…只是味道有点特别…”她想起那个味道,小脸又皱了一下,“…真的没毒!那个受伤的大哥吃了肯定就好了!”
“一派胡言!”赵武气得脸都红了,“我师弟现在还在上吐下泻!定是你这妖女的毒药发作!”
“长老已经验过了!你那糕里混杂了至少三种不明药性冲突的草药残渣!没吃死人算我师弟命大!”钱明补充道。
习菱紫眨眨眼,更困惑了:“药性冲突?不会呀!甜甜根是甜的,茶叶渣是香的,红糖是甜的,加在一起煮…呃…烤一烤,怎么会冲突呢?就像…就像煮汤的时候放点蘑菇和青菜…”
她的逻辑简单直接,听得赵武和钱明脑门青筋直跳。这妖女是在装傻充愣,还是真傻?
“闭嘴!不准再狡辩!”赵武怒吼,“再胡说八道,小心对你不客气!”
习菱紫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委屈地扁扁嘴,不说话了。她低下头,目光落在了捆着自己手腕的那根“缚灵索”上。绳子泛着微光,触感冰凉,但编织的纹理却挺好看的,细细的,很均匀。
无聊和好奇心很快驱散了委屈。她开始尝试扭动被反剪在背后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绳子的结构和编法。她以前在圣樱学院的手工课上学过一点编织,虽然技术很烂。
“喂!”她忽然抬起头,看向门口一脸戒备的赵武,“这个绳子…是怎么编的呀?看起来好结实!能教教我吗?”
赵武:“???”
钱明:“???”
两人一脸懵逼。这妖女在说什么?被捆着还有心思研究绳子的编法?!她脑子是不是真有毛病?!
“妖女!休要耍花样!老实待着!”赵武再次呵斥。
习菱紫却像是没听见,继续低头,手指笨拙地尝试着解扣、挑线,小眉头微微蹙起,嘴里还念念有词:“唔…这里好像绕错了…应该先压这边…再穿过去…这样是不是能编个中国结?” 她完全沉浸在了“手工研究”的世界里,那专注的神情,仿佛被捆着的不是自己,而是在进行一项伟大的艺术创作。
赵武和钱明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茫然和…一丝荒谬感。看守过不少凶徒恶棍,但看守一个被捆着还兴致勃勃研究如何编织捆自己绳子的“犯人”,绝对是头一遭!
时间一点点过去。
“喂!这个绳子要是再长一点,能用来钓鱼吗?我看它挺结实的!”
“如果编得密一点,是不是能当帽子戴?冬天会不会更暖和?”
“你们有没有试过用不同颜色的绳子编?编个彩虹色的多好看!”
“啊!我好像会编小兔子了!就是手被捆着,编不了…”
习菱紫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个比一个离奇,一个比一个跳脱。从绳子的实用性(钓鱼、帽子)到艺术性(彩虹色),再到她的“手工突破”(编兔子),思维之发散,逻辑之清奇,让两个负责看守的年轻弟子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cpU温度急剧升高,随时可能过载冒烟!
赵武的呵斥从一开始的声色俱厉,渐渐变得有气无力,甚至带上了点崩溃:“…闭嘴!不准问!不准研究绳子!”
钱明则眼神呆滞,喃喃自语:“…彩虹色…钓鱼…兔子…她到底想干嘛…”
两人精神高度紧张又极度疲惫,既要防备这“妖女”可能的邪术(虽然她看起来只会编绳子),又要应付她那些不着边际、能把人气笑的问题,感觉比跟魔教高手打一架还累!看习菱紫的眼神,也从最初的警惕愤怒,变成了深深的无力、困惑,以及一丝…被强行灌输大量无用信息的恍惚。
* * *
夜色渐深。
玉珏带着一身矿场的尘土和冰冷杀意,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别院墙头。So-001早已锁定了习菱紫的位置。他眼神冰冷,指尖萦绕着细微的电弧,准备以雷霆手段解决守卫,救出那个不省心的“麻烦”。
他悄无声息地潜到关押习菱紫的厢房窗外,指尖凝聚灵力,正欲无声无息地切断窗栓。
“吱呀——” 房门却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了!
开门的是赵武,他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眼神涣散,脚步虚浮,仿佛刚经历了三天三夜的精神酷刑。他手里还拿着半截被拆开的“缚灵索”,对着门外同样一脸生无可恋的钱明,用一种近乎梦游的语气说道:
“…老钱…我好像…搞明白她说的那个‘双钱结’怎么开头了…你看是不是这样绕…”
钱明呆呆地看着赵武手里那团乱糟糟的绳子,又看看房内,声音干涩:“…她…她人呢?”
赵武茫然地回头。
只见厢房内,习菱紫正欢快地站在屋子中央,手腕上的“缚灵索”早已不见踪影。而她面前的桌子上,却摆满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作品”:
几条被拆解、重新编织过的“缚灵索”残骸,变成了歪歪扭扭的中国结、一只耳朵一大一小的绳编小兔子、一个勉强能看出是五角星的奇怪图案、甚至还有一条用绳子弯弯曲曲拼出来的、勉强能辨认出是“玉珏”两个字的“绳艺书法”!
习菱紫手里还拿着最后半截绳子,正兴致勃勃地试图编一个“爱心”。看到门口呆滞的赵武和钱明,以及窗外阴影里同样陷入石化的玉珏,她小脸一亮,献宝似的举起那堆“作品”:
“赵大哥!钱大哥!你们看!我没骗你们吧!这绳子可好玩了!能编好多东西呢!”她拿起那个歪歪扭扭的“玉珏”字样,献宝似的对着窗外阴影晃了晃,笑容灿烂如朝阳,“玉珏!你看!我还给你编了个名字!像不像?好不好看?”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桌上那堆充满童趣(和诡异)的绳艺作品上,洒在习菱紫明媚的笑脸上,也洒在门口两个精神恍惚、世界观受到毁灭性冲击的青云门弟子身上。
赵武看着自己那被拆得七零八落、变成“艺术品”的低阶法器,又看看那个写着“玉珏”的绳字,最后目光落在窗外阴影中那个散发着恐怖气息、却明显也被这景象惊得忘了动作的身影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声音,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cpU彻底过载,死机了。
钱明手忙脚乱地去扶赵武,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绳子…兔子…玉珏…下毒…编名字…我…我好像也…需要一块…补血糕…” 他的精神防线,也濒临崩溃。
玉珏站在窗外阴影里,指尖凝聚的灵力无声消散。他看着屋内桌上那个歪歪扭扭的“玉珏”绳字,再看看一脸“求表扬”、仿佛刚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伟业的习菱紫。
一股深深的、混合着荒谬、无力、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暖意(?)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他捏了捏眉心,无声地叹了口气。救?好像…没这个必要了?这“妖女”已经用她独特的方式,把看守她的“正派精英”给“解决”了。
So-001在意识深处发出微弱的、充满乱码的提示:
【…目标习菱紫成功解构低阶法器‘缚灵索’…】
【…行为模式:非暴力拆解及艺术化重组…】
【…效果:对看守者造成精神层面‘逻辑湮灭’打击…】
【…威胁评估更新:新增‘认知污染’及‘精神过载’属性…】
【…营救行动…滋…自动终止…建议宿主…回收目标…及其…手工作品…】
玉珏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清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习菱紫身边。在她惊喜的“玉珏你来啦!”声中,他面无表情地一把拎起她的后衣领,另一只手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拈起桌上那个歪歪扭扭的“玉珏”绳字,看也不看门口瘫软在地的赵武和喃喃自语的钱明,身影再次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别院深处,几位闻讯赶来的青云门长老,看着厢房里一片狼藉(绳艺作品散落)、精神崩溃的弟子,以及桌上残留的半块颜色诡异、散发着怪味的“毒糕”残渣,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这妖女…到底用了什么邪法?”一位长老捻着胡须,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是某种…针对心智的…奇毒?”另一位长老看着弟子恍惚的眼神,语气不确定。
“…查!彻查那毒糕的成分!还有这些…绳结!” 最终,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沉声道,目光凝重地扫过桌上那只耳朵一大一小的绳编兔子。
没人知道,那半块“毒糕”的残渣,在几日后,竟意外地被一位精通药理的长老发现,其中混杂的某种野草根须,对治疗一种困扰青云门多年的内腑隐伤有奇效…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被玉珏拎走的习菱紫,正坐在客栈屋顶(玉珏觉得地面已经不安全了),借着月光,美滋滋地欣赏着自己用“战利品”绳段新编的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玉珏那复杂难言的眼神,以及他怀里那个鸭子笔记本,正对着月光,封面上的小黄鸭嘴角,似乎极其隐秘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