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公的攻击再次来临！
完颜亮冷冷地看着他：“你说此言，可有证据么？”
“在下亲眼所见！”赵眘道。
“你的言语算什么证据！”
“黄毛竖子，安敢再次狂吠！”
……诸公继续开喷！
完颜亮单手虚按，示意他们冷静，嘈杂声渐止！
“陛下，外臣说一个理，你便知道我所言不虚！这些年，大金的人口可有增加？”
“些许增加，并不明显！”完颜亮回道。
“大金的学堂可有增加？”
完颜亮继续摇头！
“陛下，百姓创造的财富除了种地比较稳定之外，更重要的是其他方面，酿酒，手工，陶瓷，茶叶，丝绸，而这些都需要认识字！”
“这些好似并不需要，不认识字也能学会！”
“但学得极慢，且口口相传，极易出错！”
完颜亮不再反驳，此节他自然知道！
“大金的人口没有显着增加，学识没有增加，那外臣请问，这世间的财富如何增加？”
完颜亮皱眉道：“然而这些年日子确实越过越好了！”
“陛下说得不错，但陛下说的是燕京府，说的是这一城的贵人！财富没有增加，但贵人的日子越来越好了，那穷人呢！”
这句话如一记大锤，狠狠捶击在完颜亮心中，满堂诸公也不再言语！
“贵人的日子越来越好，穷人的日子越来越差，等他们过不下去的时候……”
完颜亮一身冷汗冒了出来：“这就是你所言争斗越久，朕便越没机会赢？”
赵眘微笑点了点头！
仆散师恭冷哼道：“你只说我大金的无敌之师如何！”
赵眘笑道：“仆散相公都是说是无敌之师了，自然无敌于天下！”
仆散师恭面色稍缓，适才被这小子扎得喘不过气来！
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气，仆散师恭这一打岔，总算不聊这般尖锐的话题了！
但不聊不代表问题不存在了！
忽然，完颜亮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极为开心！
随即走了下来，走到赵眘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爱卿言辞激烈，只是依然还是年轻了些，你所见到的未必是实，也许只是朕想让你看到的！你识不破天道，不知世间的走向，若是大金故步自封，走了大宋散漫的路子，国家想要做个抉择，满朝文武吵吵嚷嚷不停，长此以往，只怕早晚要被其他国家灭掉！漠北，西域！欧洲！美洲！甚至近在咫尺的日本！眼界决定了一切，陆卿你还年轻，望你多学多看，增长见闻，往后也好……”
说到此处，停了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本来被赵眘说得极为压抑，只觉这许多年的努力竟然看不到希望，此刻听闻皇帝这般说辞，顿时觉得皇帝原来还是高瞻远瞩，远非常人能比，这宋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根本无法理解完颜亮的伟大！
赵眘确实被说得一怔，问道：“漠北、西域、日本我都知晓，这欧洲美洲又是哪里？难道也是极其强大的国度么？”
完颜亮见他提问，顿时来了精神，终于轮到朕来人前显圣了！
“这欧洲在远在西域之西万里之外，美洲嘛，更在欧洲之西，相隔一个巨大的海洋！”
诸公立刻道：“陛下博闻强识，吾等所不及也！”
完颜亮压抑住得意的心情，只是眉毛终究向上挑了挑。
赵眘闻言皱眉思索：“大宋南下为爪哇，爪哇往西为天竺，天竺往西为大食波斯，进了波斯湾往南则是昆仑奴，走陆路再往西则是佛朗基，却不知这欧洲具体在什么位置？”
完颜亮顿时哑然，欧洲美洲是他听来的，大辽往西他是一概不知，哪里知道这许多国家之间的相对位置！
略一思索，他哈哈大笑道：“纸上得来终觉浅，陆卿还是要自己去看才是！”
赵眘心道你这是什么话，正要追索，完颜亮接着道：“大金之事说得差不多了，你说说大宋的之事吧！”
其实他深知赵眘所说的大金问题只是冰山一角，但他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了，当下人众太多，并不适合，他另有打算！
赵眘笑着摆手道：“大宋之事，外臣不便多说，没得回去让官家摘了脑袋！”
完颜亮爽朗大笑道：“金宋乃伯侄之国也，交相莫逆，有什么不好说的，陆卿只管说来，我保准大宋皇帝不敢问责于你！”
赵眘刚才对赵构的嘲讽已经被完颜亮敏锐地捕捉到，既然此人不在乎皇室，倒是可以争取一下。
赵眘摇摇头道：“陛下对大宋的了解只怕比我深得多，又何须我来多言！”
完颜亮笑道：“卿且试言之，看看你我是否英雄所见略同！”
赵眘暗骂老狐狸，你知道个什么，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尽想着套话，既然你问，我给你个答案好了！
扫视了一下在座之人，完颜宗贤依然是眉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其余人等各具目光灼灼，期待他说些什么，张浩则早已被抬走了！
“自岳帅薨……”
四个字一出，在座文武各自挺直了脊背，低头不语。
只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便显出岳飞在金国的威名。
赵眘心中则是惊叹与悲愤交加，惊叹岳元帅威名播于天下，定然是流芳百世，悲愤的是在大宋还是个禁忌，将军山上的万民伞下，都不敢署名，尸身更是无处可寻！
“自岳帅薨，韩帅泛舟于西湖，朝堂之事，皆由秦桧所决！朝中凡敢言战者，或杀或贬！在下科举入仕，屡中状元，却因言战而不得用！凡十数年，大宋朝堂，再无言战之人！”
礼部尚书李通问道：“陆使多次言战，此时又被重用，只怕与此言不符！”
赵眘摆摆手：“这位大人此言差矣，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在下若是固执己见，立志北伐，此时只怕依然是一读书郎而已。即便如此，在下依然不得重用，因此派了这般苦差事与我，那国书想必陛下已经看过了，这是秦相要拿在下放在火上烤啊！”
众人看向完颜亮，完颜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武勋不张，然而大宋依然是这世间最为强盛的国家，即便强如大金也远远不如！”
“竖子张狂！”李通道。
“大言不惭！”右相萧玉道。
“哼！”参知政事蔡松年道！
……
完颜亮强压不悦：“不知贵国哪里强过大金了！”
赵眘微笑道：“在和平之日，宋人的建造才能着实令人惊叹！仅仅十余年，大宋海内升平，百业兴旺！车架南北不绝，渔船东西不歇！此其一也！”
仆散师恭道：“大宋的战车战船，不逊于此！”
完颜亮不置可否！
赵眘也不管他，继续道：“百姓安居乐业，每日三用膳，鱼肉不缺，果蔬不乏。麦浪一眼望不到尽头，果园芬芳漫于山野！此其二也！”
李通道：“大金同样不缺吃喝，牛肉之属比大宋更为丰盛！”
杨伯雄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大宋凡一百四十一州，州学，府学，县学，大书院七百余所，小书院不计其数，学生十六万七千余人，学舍九万五千楹，这还不算乡学与各大商会所办学堂！大宋人口一万万，识字者一千五百万！此其三也！”
堂下出现了好几声冷哼，却是无人说话！大金科举已经办了许多年，但学堂却是一所也未曾开，那么应考之人，自然都是达官贵人之后，若是平民，在地里刨食尚且不及，哪里能有余暇去读书。
“大宋商队遍布天下，东到日本，西到佛朗基，日月所至，尽是大宋的榷场！泉州一城之交割，远超大金一国！此其四也！”
“胡吹大气！”蔡松年道。他是参知政事，但大金没有设三司使，管度支的乃是他，对钱财之事较为精熟！
“这位大人似乎不信，却不知大金一年的交割折算有多少？”
蔡松年道：“杨尚书，这块你比较熟悉，你来说吧！”
杨伯雄闻言略一思索，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未知泉州一年交割数为多少？”
“约三千三百万缗，得商税两百万缗！”
杨伯雄眼瞳巨震，但只一瞬间便恢复了正常！
蔡松年问道：“怎么样，杨尚书！咱们的如何？”
杨伯雄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金国的商税年入千万缗，占到总税收的一半，但其中九成都是盐税，其余交易商税收入不过百万缗，这还是大金这些年税收极重，盘剥极重的情况下所得的数据，若按大金刚取天下事休养生息之事，只怕不到十之一二！
蔡松年见他不语，急道：“你摇什么头，说呀！”
完颜亮见蔡松年还在步步逼问，心中大为恼火，此人倒是忠心无二，脑子有些不好使，杨伯雄的态度已经颇为明确，说出来丢人事小，不可将大金的机密泄露于宋人啊！
“蔡相，此事往后再议，咱们再听听宋使还有何话说！”
“大宋仁德布于天下，朝鲜，日本，吐蕃，爪哇各具来朝，大理更是数次要求加入大宋，西夏战战合合，依然不愿与大宋交恶，即便如大辽这般深仇，依然再次与大宋建交！此其五也！”
此言一出，满堂大哗！大宋居然又与大辽结盟了吗？
这不可能啊，大辽都被打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与大宋结盟！
仆散师恭站了起来：“你们与大辽结盟了？”
赵眘惊慌道：“我……我没说，我胡说的……”
仆散师恭进逼一步：“宋帝好大的胆子，未经大金许可，居然敢与辽人结盟！陛下是菩萨心肠，但我等却也有金刚手段！”
赵眘脸红脖子粗道：“通个商而已，至于这般小家子气吗，还是说你们其实怕了大辽！”
仆散师恭眯起了眼：“何不伸手试试！”
“好了！由他去吧！区区西辽，那点实力还不如西夏，管他作甚，他要来便来！”完颜亮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仆散师恭慢慢退了下去，只是眼神依然如饿狼般盯着赵眘！
正在此时，外面大兴国回转了来，只见他面容肃然，却看不出心中所想。
后面跟着完颜雍，此人笑眯眯拎着一把折扇，风雅至极！
大兴国与完颜雍叩头见礼，完颜亮赐平身入座！
完颜雍笑眯眯坐在了赵眘身旁，小声道：“辛使君啊，何必如此小气，我又不曾揭穿你身份，昨日好聚好散，今日怎地来弹劾我了！”
赵眘也小声回道：“大人误会了，驿馆遇袭，宗正寺、燕京留守、燕京府都逃不了干系，若是在下弹劾了旁人独独不弹劾大人，岂不让陛下见疑？”
完颜雍的眼睛眯得更细了：“如此说来，辛使君还是为了我好了！”
赵眘回道：“在下姓陆！”
“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那边大兴国汇报道：“禀陛下，鸿胪寺失火一案，已经调查清楚，证据确凿！”
完颜亮来了兴趣，微微坐直了些。
“纵火者乃是宗正寺少卿及宗亲十四人！名单尽数在此！”
完颜亮接过名册，“震惊”道：“果真是宗亲所为么？”
大兴国道：“相关证据齐全，稍后整理完一并交于陛下！少卿大人已在殿外候旨！”
完颜亮点了点头：“爱卿且先落座！宣完颜鲁德！”
完颜鲁德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滚了进来，而后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陛下，你要为宗室做主啊，此贼欺人太甚，我们也是不得已反击的呀！”
赵眘顿时不干了：“老贼还敢反咬一口！厚颜无耻！信口雌黄！心狠手辣！寡廉鲜耻！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老而不死是为贼！”
转头又跟完颜雍道：“大人，在下学识太浅，不会骂人，你帮我骂两句！”
完颜雍喉结滚动了一下，你这还说不会骂人，我一时都想不来这许多词，开口道：“我也是宗室……”
赵眘眉毛一挑：“哦！原来你与此人……”
完颜雍破口大骂：“狗仗人势！狗胆包天！人模狗样！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赵眘倒吸一口凉气，人才啊！
“够了够了！且看看这老猪狗还有何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