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的仆妇态度温和,带着他们穿过层层院落,来到赵念安居住的小院旁的厢房。
“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下人。”
仆妇笑着说,“咱们小公子性子好,你们别怕,以后就能一起玩了。”
三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眼中满是对未知环境的恐惧,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
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能住进这样气派的府邸,还能与丞相的儿子做伴。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赵念安便像往常一样醒了过来。
嬷嬷伺候着他洗漱完毕,换上一身崭新的杏色短褂,正准备跑去偏房找父亲,却被嬷嬷拦住了:
“小公子,相爷在偏厅等您呢,说有客人要介绍给您认识。”
“客人?”赵念安歪着小脑袋,眼中满是好奇,“是什么客人呀?”
“去了就知道了。”嬷嬷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赵念安立刻来了兴致,迈着小短腿,一路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偏厅。
刚一进门,他就愣住了——父亲正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而在父亲身边,还站着三个从未见过的孩子,和自己差不多高。
他停下脚步,小身子微微前倾,乌溜溜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好奇地在这三个新面孔上扫来扫去。
那对姐弟也紧张地看着他,姐姐悄悄将弟弟往身后拉了拉,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
小赵秽更是吓得身子一缩,下意识地躲到了姐姐的身后,只露出一小半脑袋,偷偷打量着他。
赵高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到儿子这副好奇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对着他招了招手:
“念安,过来。”
赵念安迟疑了一下,还是迈着小步子走到了父亲身边,小手紧紧拉着父亲的衣袖,眼睛却依旧没离开那三个孩子。
赵高轻轻抚摸着儿子柔软的发顶,声音放得格外柔和,带着耐心的引导:
“念安,这三位是父亲为你找来的小伙伴。”
他指着那对姐弟,“这是阿姊,这是阿弟,他们以后会陪你一起读书。”
又指了指躲在后面的小赵秽,“这是小秽儿,她年纪最小,你要多照顾她。”
他顿了顿,双手扶着儿子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念安,从今天起,他们就是你的朋友了。
你要好好和他们相处,像个兄长一样,照顾弟弟妹妹,有好玩的要和他们分享,不许欺负人,知道吗?”
赵念安看着父亲认真的眼神,又看了看那三个孩子——
阿姊虽然紧张,却一直护着弟弟;
阿弟咧着嘴,似乎想笑又不敢;小秽儿躲在后面,眼睛像小鹿一样,怯生生的。
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在他心底涌起,混合着新奇、兴奋,还有一丝沉甸甸的责任感,甚至还有一点点小骄傲——
他现在是兄长了!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小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像春日里最明媚的花。
他松开父亲的衣袖,主动向前走了两步,对着三个新伙伴,有些笨拙地拱了拱手,小嗓子脆生生地响起:
“你……你们好!我叫念安!我……我房里有好多好多玩具,有瑞兽木偶,有拨浪鼓,还有草编的蚱蜢,我们……我们现在就可以一起去玩!”
他说话的时候,小脸微微泛红,显然有些紧张,但眼神里的善意却格外真切。
那虎头虎脑的弟弟最先被这份善意感染,眼睛一亮,咧开嘴笑了起来,下意识地想往前跑,却被姐姐拉住了。
姐姐看了看赵念安真诚的笑容,又看了看赵高温和的目光,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微微躬身,细声细气地说:
“见过念安公子。”
而小赵秽,在姐姐的身后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从姐姐身后探出了半个小脑袋,
偷偷看了赵念安一眼,见他正对着自己笑,又连忙低下头,小手却悄悄松开了绞着的衣角。
看着孩子们之间这最初略显生涩、却已然破冰的互动,赵高捋了捋颌下的胡须,眼中满是欣慰的笑意。
这肃杀沉重、处处透着权力气息的丞相府,或许会因为这几个孩子的到来,添上几分难得的生机与暖意。
他看着儿子拉着阿弟的手,兴奋地说着玩具的模样,看着阿姊细心地牵着小赵秽,慢慢跟在后面,心中那份作为父亲的满足感,远胜过朝堂上的任何一场胜利。
对赵念安而言,他的世界,也终于不再只有父亲和嬷嬷,而是迎来了同龄人的色彩,迎来了属于孩童的、最纯粹的童趣。
“哟,这小子知道先撩妹妹,可以呀,长大了怕是个………”
丞相府的花园里,孩童的欢声笑语像撒了把碎金,撞得满院都暖融融的。
赵高换上样式普通的衣物,,挽着锦袍袖子,露出半截素色衬里,正耐着性子陪孩子们玩投壶。
他身姿微微前倾,手把手教赵念安调整站姿,指尖轻点着孩子的小肩膀:
“念安,腰背挺直,目光对准壶口,手腕轻轻送出去就好。”
一旁新来的阿姊攥着木箭,小脸蛋憋得通红,试了几次都没投中,眼眶有点发红;
阿弟则急得直跺脚,嘴里念叨着“我来我来”;
最怯生生的是小赵秽,起初只敢躲在赵念安身后,探出半张脸偷看,
待看到赵念安投中一支,竟也忍不住跟着拍手,小巴掌拍得清脆,脸上还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红晕。
赵高瞥见,眼底漫过一丝柔和,伸手揉了揉小赵秽的头顶:“别怕,慢慢来,咱们不急。”
就在这时,内侍轻手轻脚地引着两人进来,脚步声压得极低,却还是惊了场。
来人正是始皇帝嬴政与淮阴侯刘邦!
赵高的反应快得像惊雷过后的闪电,瞬间直起身,下意识地理了理微乱的衣袍,
连褶皱都抚平得一丝不苟,随即迈着稳健的步子上前,躬身行礼,声音恭敬得恰到好处:
“老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与淮阴侯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他说话时,眼角的余光悄悄扫过孩子们,见他们都吓得缩起了身子,便不动声色地往孩子们身前挡了挡。
嬴政摆了摆手,目光却没落在赵高身上,反倒被那几个怯生生望着他的孩子勾去了注意力。
他眼神扫过阿姊泛红的眼眶,掠过阿弟攥紧的小拳头,最后停在赵念安那圆圆的小脸上,
随即转回头看向赵高,语气里竟带着点少见的、像是孩童闹脾气似的“兴师问罪”:
“赵高,你来得正好,朕与淮阴侯有件事,非要你来理论理论不可。”
刘邦在一旁搓着手,指腹摩挲着袍角,脸上堆着他那标志性的、见谁都热络的笑容,连连点头附和,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讨好:
“对对对!丞相您见识广博,满朝文武就数您最通透,定然能分辨清楚,给咱们评个公道。”
赵高心里打了个转,满是疑惑。
这两位一位是九五之尊,一位是平民,平日里交集,却不约而同这般凑在一起,还带着“理论”的架势来找他,到底是什么事?
他压下心头的诧异,脸上依旧是恭谨的神色:
“陛下与淮阴侯有何困惑,尽管吩咐,老臣定当尽力。”
嬴政没多废话,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个物件动作间带着帝王的从容,却又藏着点孩童献宝似的急切。
那是个约莫手掌大小的金属壶,壶身是赤铜所铸,泛着温润的光泽,
上面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琉璃,剔透得像凝固的霞光,还有几颗鸽血红的宝石点缀其间,衬得整个物件流光溢彩。
最特别的是那壶嘴,弯曲得像天边的月牙,细长而精巧,样式与大秦乃至六国常见的器皿截然不同,带着一股浓郁的异域风情,一看就不是中原之物。
“此物,”嬴政将金属壶递向赵高,指尖捏着壶柄,语气里带着点探究,
“是扶苏那小子,刚从北边匈奴那里弄来的,据说是更西边传来的稀罕物,特意呈给朕把玩。
朕与淮阴侯对着它琢磨了大半日,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也不知此物具体何用,又是何方产出。
淮阴侯一口咬定是酒器,朕看这形制,倒像是用来点灯的油灯。你来瞧瞧,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