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洒在“晚风服饰”新落成的办公楼走廊上,暖融融的。苏晚月刚从车间巡视出来,指尖还残留着新进一批澳洲羊毛呢绒的柔软触感,心里盘算着下一季大衣的版型。厂子里机器轰鸣,工人们干劲十足,一切仿佛都蒸蒸日上,连空气里都漂浮着布絮和希望的味道。
然而,这平静之下,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像鞋子里一粒洗不净的沙,时时硌着她。自从小宝认祖归宗,陆行野在祠堂里那石破天惊的维护之后,陆家内部的明枪似乎暂时偃旗息鼓,赵玉芬被送进疗养院后也消停了不少。但苏晚月知道,周文斌那条毒蛇,绝不会就此罢休。他就像潜伏在阴影里的猎食者,只会更加耐心,寻找更致命的一击。
“苏厂长,有您的信。” 新来的女秘书小跑着过来,递上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没有寄件人信息。
苏晚月心头莫名一跳。她接过信,指尖触到纸张的粗糙感,那种不祥的预感愈发清晰。她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反手关上门,阳光被隔绝在外,室内的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
撕开信封,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是那种最普通的信纸。上面的字迹是用报纸上剪下来的铅字拼贴而成,歪歪扭扭,像一条条冰冷的虫:
“举报:晚风服装厂仓库丙区,利用进口服装包装夹带走私日本相机、电子表等违禁品,数量巨大,证据确凿。望有关部门严肃查处。”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只有这短短几行字,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抵在了苏晚月的咽喉上。
丙区仓库!那是厂里刚刚扩建、用于存放最新一批出口转内销高档成衣的地方!因为涉及一些外商要求的特殊包装,管理相对独立,连她自己这几天都还没来得及去仔细盘点。周文斌……他竟然把手伸得这么深,连仓库分区都摸得一清二楚!
“夹带走私”……这四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她脑海里炸开。这已不是简单的“投机倒把”,这是足以让整个厂子瞬间覆灭、让她和陆行野万劫不复的罪名!在这个风声鹤唳、对走私打击尤为严厉的年代,一旦坐实,不仅仅是罚款查封,很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冷汗瞬间浸透了苏晚月的后背。她扶着办公桌边缘,指尖用力到发白,才勉强稳住有些发软的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巨响,震得她耳膜发疼。
周文斌这一招,太毒了!他知道单纯的商业竞争已经难以撼动“晚风”的根基,便直接祭出了这最狠辣的政治毒刃。匿名举报,精准定位,罪名骇人听闻。这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就等着在她看似最风光、防备可能最松懈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她猛地想起前几天,陆行邦似乎以“关心厂子发展”为名,来转过一圈,当时还特意问过新仓库的使用情况……是了,一定是他!这个被周文斌牢牢捏在手里的蠢货!成了递刀子的内鬼!
怎么办?立刻去仓库检查?如果里面真的被提前埋下了“证据”,她现在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说不定举报人已经算准了时间,执法人员已经在路上了!
找人转移?仓促之间,目标太大,更容易被抓住把柄,弄巧成拙!
找陆行野?他这几天正在省里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远水难救近火。而且,这种涉及走私的指控,性质极其严重,即便以陆行野的身份,贸然介入也可能引火烧身……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飞速闪过,又一个个被否定。巨大的恐惧和压力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个孤立无援、任人宰割的绝望时刻。
不行!不能慌!
苏晚月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猛地清醒过来。她重生回来,不是为了再次被他们打垮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周文斌选择匿名举报,说明他也有所顾忌,不敢明目张胆地直接对抗陆行野。他想要的是借刀杀人,利用规则和法律来铲除她。那么,关键在于“证据”是否会被当场搜出,以及搜出后如何应对。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撩开百叶窗的一条缝隙,向下望去。厂区大门外,车流如织,一切如常。但谁知道,那平静的表象下,是否正有穿着制服的人朝着这个方向赶来?
时间不多了。
她迅速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保卫科:“老陈,我是苏晚月。立刻悄悄封锁通往丙区仓库的所有路口,许进不许出,没有我的亲笔条子,任何人不得靠近仓库半步,包括陆行邦副主任!记住,是任何人!动静小点,别引起恐慌。”
放下电话,她又拨通了销售科:“张姐,马上以质量抽检的名义,调丙区仓库最近一周的所有出入库单据和值班记录送到我办公室,要快!”
她现在必须争分夺秒,抢在执法人员到来之前,弄清楚仓库里到底有没有“赃物”,如果有,是怎么进去的,是谁经的手!哪怕只能争取到一点点缓冲的时间,找到一丝破绽,就可能扭转局面!
做完这些,苏晚月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微微喘息。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但她却感觉浑身发冷。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羊毛呢绒的柔软触感,与此刻心头的冰冷坚硬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周文斌的狞笑似乎就在耳边。这不是结束,这只是风暴来临前,最精准、最阴险的一道闪电。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这一次,她绝不会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