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死亡世界的低语
那突兀出现的暗色光门，旋转着，如同宇宙伤口结出的诡异痂疤。门内散发出的死亡与毁灭气息，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带着与“观测者”同源的冰冷质感，却又更加狂暴、更加…饥渴。它散发出的吸力并非物理层面的拉扯，更像是一种针对存在本质的召唤，或者说，是针对他们身上那被标记为“道标”特质的诱惑。
身后，那颗刚刚摆脱吞噬命运的绿色星球，微光摇曳，仿佛在为这新出现的威胁而颤抖。
返回洪荒的路径已被这接二连三的意外彻底打乱。
罗睺凝视着那道光门，眸中幽光流转，方才搜魂得来的破碎信息——那冰冷的“机制”，那被投喂的归墟，那狩猎世界的图景——与眼前这扇门的气息隐隐印证。“陷阱连环，其意非止于困杀。”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洞悉阴谋的冷冽，“意在驱策，或……验证。”
江宁同样面色凝重，主系统正全力分析着光门的能量构成与空间坐标。“坐标与‘观测者’最后发出的信号高度吻合。门后的世界…生命反应几乎归零，但残留的文明痕迹显示，它曾是一个…高度发达的科技世界。现在，被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归墟变体深度污染，那种污染带着强烈的…‘格式化’意味。”
“格式化？”罗睺挑眉。
“像是…要将整个世界，连同其存在过的一切信息，都彻底抹除、重置，而非简单的吞噬或毁灭。”江宁试图解释主系统反馈来的抽象概念，“而且，门本身结构极其不稳定，是单向的，强行维持。我们进去，恐怕短时间内找不到回来的路。”
风险不言而喻。一个未知的、被特殊归墟之力占据的死亡世界，一个明显指向“机制”更深层次的陷阱。
然而，那“观测者”背后的阴影，那利用归墟的冰冷“机制”，如同悬在诸天万界头顶的利刃。若不主动探明，今日是这些陌生世界，他日未必不会再次波及洪荒，或是他们曾守护过的任何地方。
罗睺收回目光，看向江宁，无需言语，眼神已传递了决断。逃避从不是魔祖的选择，何况，敌已亮刃。
“那就去看看，它们到底想‘验证’什么。”江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眼神重新变得锐利，“系统，记录所有数据，优先寻找与该‘机制’相关的线索，尝试建立临时锚点。”
“指令确认。警告：门后环境极端恶劣，存在高强度信息扰断与法则扭曲，系统部分功能可能受限。”
两人不再犹豫，周身光华流转，力量提升至巅峰，一步踏出，主动投入那旋转的暗色光门之中。
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但这一次，伴随着的是一种强烈的“剥离”与“排斥”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拒绝他们的进入。无数混乱的、充满绝望与癫狂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针，试图刺入他们的元神。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弹指一瞬，双脚终于踏上了“实地”。
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是经历过混沌与洪荒大战的两人，也感到一阵心悸。
这是一个死去的世界。
天空是永恒的、毫无生气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扭曲的光带如同垂死的神经般在云层中抽搐。大地干裂，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曾经高耸入云的建筑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金属骨架，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灰烬般的尘埃。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物质腐败气味，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属于灵魂湮灭后的虚无。
没有风，没有声音，绝对的死寂本身，就是一种令人发狂的噪音。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遍布整个世界、如同血管般在地表和残骸间缓缓蠕动的暗红色“脉络”。这些脉络散发着浓郁的归墟气息，但与之前遇到的吞噬、混乱特性不同，它们更倾向于“分解”与“抹除”。它们所过之处，连残骸都在一点点失去原有的形态和色彩，仿佛被无形的橡皮擦去，化为最基础的、毫无意义的粒子。
“检测到高强度‘信息擦除’力场……文明痕迹正在被系统性抹除……存在未知干扰源，深层扫描受阻……”主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丝杂讯，显然受到了环境影响。
罗睺微微蹙眉，他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法则处于一种极其怪异的状态，并非完全崩坏，而是被某种力量强行“覆盖”和“改写”，变得排斥一切原有的、固有的存在形式，包括他们这些“外来者”。他周身无形的力场微微震荡，将那种试图侵蚀过来的“擦除”之力隔绝在外。
江宁则更直观地感受到主系统传来的压力，许多探测和解析功能变得迟滞。“这地方…像个巨大的‘回收站’或者‘格式化工厂’。”他低声说道，目光扫过那些蠕动的暗红脉络，“它们在‘清理’这个世界留下的一切。”
“寻找控制节点，或异常点。”罗睺言简意赅，神识如同无形的波纹，谨慎地向外扩散，避开那些暗红脉络密集的区域，探寻着这个死亡世界中可能存在的“生机”——哪怕是敌人的生机。
两人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小心前行。沿途所见，皆是文明彻底消亡后的惨状。破碎的屏幕上凝固着惊恐的面容，倾塌的房屋中散落着化为尘埃的日常用品，一切都笼罩在那股挥之不去的“被抹除”的绝望之中。
突然，主系统发出微弱的提示：“左前方三公里，检测到微弱的…非自然能量护盾反应，与当前环境排斥法则相悖。”
有异常！
两人立刻朝着指示的方向潜行而去。越过一片如同巨型动物骸骨般的建筑残骸，他们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在一片相对开阔的、仿佛曾是广场的区域中央，一个直径约十米的半球形能量护盾顽强地闪烁着微光。护盾呈现出淡蓝色，与周围死寂的灰败和蠕动的暗红格格不入。护盾内部，隐约可见一些精密仪器的轮廓，以及…几个蜷缩着的人形身影！
而在护盾外围，数十条格外粗壮的暗红色脉络，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正疯狂地冲击、腐蚀着那层淡蓝色的光罩。光罩明灭不定，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幸存者？”江宁一惊。在这个连信息和存在痕迹都被系统性抹除的世界，竟然还有活人？而且，他们使用的能量护盾技术，明显与这个世界的科技树不同，带着一种…更高级的、似乎能一定程度上抵抗“信息擦除”的特性。
“不止。”罗睺目光锐利，瞬间捕捉到了更多细节。在那护盾下方，并非单纯的土地，而是一个微微隆起、表面刻满未知符文的金属平台。平台的一角，有一个不起眼的接口，正连接着护盾发生器的底座。而从那接口处，延伸出一丝极其微弱、但本质极为特殊的能量波动，与护盾的能量同源，却更加…古老和深邃。
“他们守护着什么东西。”罗睺断言。
就在这时，一条格外粗壮的暗红脉络猛地撞在护盾上，淡蓝色的光罩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光芒骤暗，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纹！
护盾内，隐约传来了惊恐的尖叫。
“救人！”江宁当机立断。无论这些幸存者是谁，他们能在这个死亡世界坚持下来，并且守护着某种特殊之物，必然掌握着重要的信息！
他身形一动，主系统的力量在掌心凝聚，化作一道炽白的净化光束，如同利剑般射向那条正在攻击护盾的暗红脉络！
嗤——！
净化光束与暗红脉络接触，发出剧烈的腐蚀声。那脉络仿佛感受到了克星，猛地收缩，表面冒出滚滚黑烟。然而，更多的脉络被惊动，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江宁涌来！
“哼。”罗睺冷哼一声，并未直接出手攻击那些脉络，而是一步踏出，无形的威压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嗡——！
那些汹涌而来的暗红脉络，在靠近他一定范围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速度骤减，表面的暗红色光芒也剧烈闪烁起来，仿佛内部的能量流转受到了极大的干扰和压制。罗睺的力量，直接作用于规则层面，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这个被“格式化”法则覆盖区域的稳定。
趁着这个机会，江宁连续出手，数道净化光束精准射出，将围攻护盾最凶猛的几条脉络暂时击退。他一个闪身，来到了那摇摇欲坠的淡蓝色护盾前。
护盾内，是三个穿着破烂不堪、风格奇特的银色制服的人。两男一女，看起来都极其年轻，但脸上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恐惧。他们紧紧靠在一起，守护着中央一个不断闪烁着数据流的便携式终端。看到突然出现的江宁和罗睺，他们眼中先是极度震惊，随即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你们…你们是外界来的？！”其中那个看起来是领队的青年男子，用一种带着奇异腔调、但能被主系统实时翻译的语言急促地问道，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颤抖。
“没时间解释了！护盾快撑不住了！先跟我们离开这里！”江宁语速飞快，同时主系统已经开始扫描护盾结构，试图寻找稳定或加固的方法。
“不！不能走！”那青年却猛地摇头，指向脚下那个刻满符文的金属平台，以及连接着护盾发生器的接口，“‘方舟密钥’…必须带走！它是我们文明…最后的希望！也是…对抗‘净化者’的关键！”
“净化者？”江宁捕捉到这个词，与“观测者”的称呼似乎有所关联。
就在这时，罗睺的声音冷冷传来：“有东西醒了。”
他目光投向广场远处，那片最为浓稠的黑暗。只见那里的暗红色脉络如同沸腾般剧烈蠕动，紧接着，一个由无数脉络汇聚、编织而成的庞大身影，缓缓从地面升起！
那身影依稀有着人形，但头部的位置没有五官，只有一团不断旋转的、吞噬光线的黑暗漩涡。它周身散发着远比普通脉络强大百倍的“信息擦除”力场，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微微扭曲，仿佛要被从世界记忆中抹去！
“‘格式塔’！是‘格式塔’卫兵！”护盾内的少女发出绝望的尖叫。
那被称为“格式塔”的怪物，抬起由脉络构成的手臂，指向护盾的方向。它头部的黑暗漩涡旋转加速，一道无形的、带着绝对“否定”意味的波动，瞬间跨越空间，轰击在已经布满裂纹的淡蓝色护盾上！
咔嚓——！
护盾应声而碎，化为漫天光点！
恐怖的“信息擦除”力场如同潮水般涌向那三名幸存者和他们守护的平台！
千钧一发之际，江宁猛地将净化之力催发到极致，形成一个较小的光罩，勉强将三人和那平台笼罩在内，但光罩在“格式塔”的力场冲击下剧烈波动，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而罗睺，则一步跨出，直面那恐怖的“格式塔”卫兵。他眼中首次露出了一丝认真的神色。
“扭曲法则的造物……有趣。”
他并指如剑，这一次，指尖凝聚的不再是纯粹的毁灭剑意，而是蕴含了一丝…他从“观测者”核心处感知到的、属于那冰冷“机制”的、与之同源却又更为高缈的规则韵律！他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干扰甚至反向解析这个“格式塔”的构成！
然而，就在罗睺的指尖即将点出的刹那——
异变再生！
整个死亡世界，猛地剧烈一震！并非物理层面的震动，而是源于世界根基、源于法则本身的震颤！
天空中的铅灰色云层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一道冰冷、淡漠、毫无任何情绪色彩的意志，如同无形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世界。
这股意志的出现，让那原本气势汹汹的“格式塔”卫兵动作猛地一滞，甚至连周身沸腾的暗红脉络都平息了不少，仿佛收到了某种更高权限的指令。
罗睺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抬头望天，眼神锐利如刀，锁定了那股意志的源头。
江宁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意志，主系统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警报：“检测到超高层次信息扰动！源头权限极高！疑似…‘机制’上层意志降临！”
那股冰冷的意志，似乎在“格式塔”卫兵和罗睺、江宁之间流转了一下，带着一种纯粹的、审视般的计算意味。最终，它忽略了罗睺那蕴含挑衅意味的规则韵律，而是牢牢锁定了被江宁护在身后、那三名幸存者以及他们守护的金属平台。
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平台接口处，那丝微弱但特殊的能量波动——“方舟密钥”。
紧接着，一股远超“格式塔”卫兵的、更加绝对、更加无情的“信息擦除”之力，如同无形的海啸，从天空的漩涡中心，朝着那片区域，轰然压下！
这一次的目标，清晰无比——彻底抹除“方舟密钥”及其相关的一切存在痕迹！
“不！！！”三名幸存者发出绝望的悲鸣。
江宁脸色剧变，他能感觉到，自己撑起的净化光罩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纸糊般脆弱！
罗睺眼中厉色一闪，正要不顾一切出手抗衡那降临的意志。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那连接着护盾发生器的金属平台，似乎被外界的巨大压力以及“方舟密钥”的能量共同激发，其上刻画的符文猛地亮起刺目的白光！
嗡——！
一道纯白的、带着某种古老、悲怆而又决绝气息的光柱，猛地从平台中心冲天而起，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道坚韧的屏障，硬生生顶住了那从天而降的“信息擦除”海啸！
两股力量在空中僵持，发出无声的、却撼动世界本源的轰鸣！
白光屏障之后，那便携式终端上的数据流疯狂闪烁，一个断断续续的、仿佛预先录制好的、带着无尽疲惫的老者声音，回荡在死寂的空气中：
“……‘方舟’…已启航……‘密钥’…是火种……警惕…‘归零协议’……”
话音未落，白光屏障在那冰冷意志的碾压下，开始出现裂痕！
而那三名幸存者中，领头的青年猛地将那个便携式终端塞到江宁手中，眼中带着最后的决绝与恳求：“带它走！求你们！告诉…告诉能听到的任何世界…‘净化’…只是开始…真正的末日…是‘归零’！”
下一刻，白光屏障轰然破碎！
恐怖的抹除之力，如同亿万把无形的锉刀，瞬间淹没了那三名幸存者，以及他们脚下那个绽放了最后光辉的金属平台。
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他们的存在，连同那片区域的一切，就在江宁和罗睺眼前，被彻底、干净地…抹除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江宁手中，那个依旧在微微发热、闪烁着紊乱数据流的便携式终端，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天空中的冰冷意志，在完成抹除后，似乎微微停顿，再次扫过手持终端的江宁，以及旁边气息深不可测的罗睺。那目光中，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仿佛在记录数据的冰冷。
随即，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天空的漩涡缓缓平复。
那“格式塔”卫兵，也重新化作无数暗红脉络，融入大地，消失不见。
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废墟。
江宁握着那尚存余温的终端，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看着那片空无一物的地面，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青年最后的恳求，以及那老者疲惫的警告。
净化，只是开始。
真正的末日，是归零。
归零协议……
罗睺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那终端上，又看向那冰冷意志退去的方向，眸中血色隐现。
“看来，吾等触及的，比预想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