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迷途与共鸣
虚无乱流如同永无止境的暴虐海洋,撕扯着一切误入其间的存在。色彩在这里失去意义,方向沦为虚妄,唯有狂暴的能量漩涡与破碎的法则碎片,如同暗礁与潜流,遍布其间。罗睺撑开的护罩,如同怒海中的一叶孤舟,在连绵不绝的冲击下明灭不定,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响。
江宁盘坐于护罩中央,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并非因为穿越世界壁垒的消耗,更多的是心神上的冲击。那死亡世界被彻底“格式化”的最终景象,那三名幸存者无声无息的湮灭,以及“归零协议”这四个字所带来的、源自存在本能的寒意,依旧萦绕不散。他手中紧握着那已彻底黯淡、再无任何能量反应的“火种”终端,外壳冰冷,仿佛握着一块文明的墓碑。
“方位依旧混乱。”罗睺的声音在护罩外能量的咆哮声中,依旧清晰而冷静地传入江宁耳中。他玄衣之上隐有幽光流转,那是魔元在极致消耗下与虚无乱流对抗的显化。纵使强如魔祖,在这片连时空都失去常序的绝地中长时间维持稳定,也绝非易事。“此片虚无,似被某种力量持续搅动,非天然形成。”
江宁闻言,强打精神,将神识沉入主系统。光幕在意识海中展开,代表坐标的数据流如同疯了一般飞速滚动、报错,原本基于洪荒本源感应建立的模糊方向,此刻也彻底失效,被混乱的乱流干扰得无影无踪。“干扰源极强,而且……带有一种熟悉的‘污染’特性,与‘观测者’和那个死亡世界的力场同源,但更加稀薄、弥漫。”他眉头紧锁,“我们可能……偏离得太远了。甚至可能,落入了它们某种‘放逐’或‘干扰’的区域。”
迷失。这是一个他们许久未曾面对的境地。无论是混沌之中,还是洪荒之内,亦或是之前的小世界,他们总能凭借强大的实力或特殊的根脚找到方向。但此刻,在这片被未知力量扰动的无尽虚无里,他们像是被扔进了没有星辰指引的黑暗森林。
时间的概念也变得模糊。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数年。护罩外的能量乱流永无休止,偶尔甚至会凝聚成具有攻击性的诡异形态,或是张开巨口的阴影怪兽,或是低语着混乱呓语的扭曲人形,疯狂冲击着护罩,虽被罗睺随手碾碎,却也加剧着力量的消耗。
“不能一直这样被动下去。”江宁看着罗睺周身那似乎永不会衰竭,但实则已在细微处显现出凝滞的气息,心中升起一股焦灼。他尝试催动主系统的探测功能,将净化之力如同蛛网般小心翼翼地向护罩外延伸,希望能捕捉到一丝稳定的空间节点或世界壁垒的波动。
然而,反馈回来的,除了更加狂乱的噪音,便是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杂讯”。这杂讯并非能量波动,更像是一种……悲鸣与祈求的意念碎片,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有东西……”江宁猛地睁开眼,“很微弱,像是在求救……但感觉很奇怪,不像是完整的生命意识,更像是……一个世界的‘回响’?”
罗睺眸光微动,他也感知到了那丝异常。不同于江宁需要借助系统放大感知,他是直接于规则层面捕捉到了那缕不和谐的、带着绝望与腐朽气息的“涟漪”。“方向。”他言简意赅。
主系统艰难地在那片混乱中锁定了一个大致方位。罗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调整护罩,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微弱感应的来源逆流而去。
越是靠近,那“杂讯”便越是清晰。不再是单纯的悲鸣,其中开始夹杂着一些破碎的画面——崩塌的山川、枯萎的河流、在绝望中互相厮杀的畸形怪物、以及天空之中,一轮如同溃烂伤口般的、不断滴落着污秽物质的暗红色“太阳”。
同时,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归墟气息,也如同瘴气般弥漫开来。但这股气息,又与之前遇到的“吞噬”和“格式化”不同,它更偏向于“腐朽”、“堕落”与“扭曲”。仿佛一个世界正在从内部缓慢地、痛苦地溃烂、变质。
“这个世界……正在被另一种形式的归墟之力侵蚀。”江宁面色凝重,“速度很慢,但根植极深,几乎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了。”
片刻之后,护罩猛地冲破一层粘稠的、带着腥甜气味的能量隔膜,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令人心头更加沉重。
他们悬浮在一个世界的内部。天空是病态的暗红色,那轮溃烂的“太阳”散发着不祥的光晕,将大地染上一层血锈般的色彩。目光所及,大地干裂,植被扭曲成狰狞恐怖的形态,如同挣扎的鬼爪。浑浊的河流中翻滚着不明的泡沫,散发出刺鼻的恶臭。远处,依稀可见一些文明建筑的残骸,但大多被某种灰白色的、如同菌毯般的物质覆盖、吞噬。
生命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仅存的一些,也充满了疯狂与暴虐。一些形态扭曲、肢体错位的怪物在废墟间徘徊、厮杀,吞噬着彼此,它们身上散发着与这个世界同源的腐朽归墟气息。
“这个世界……没救了。”江宁叹息一声。世界的本源已被深度污染,规则都被扭曲,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除非将整个世界彻底毁灭重塑,否则无法挽回。那微弱的求救“回响”,更像是这个世界意识在彻底沉沦前,发出的最后一声无意识的哀嚎。
“救……救……”
就在这时,那断断续续的意念再次传来,比之前清晰了一丝,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执着。主系统瞬间锁定了来源——位于下方一片被巨大扭曲藤蔓和菌毯覆盖的、疑似曾是城市中心的区域。
“下面有东西!”江宁看向罗睺。
罗睺神识扫过那片区域,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有活物,但……状态诡异。且此地归墟之力,与吾等先前所见,略有不同。”
虽然这个世界已然无救,但那异常的求救信号以及新型的归墟之力,或许隐藏着线索。两人化作流光,降落在了一片残破的广场上。脚下的菌毯湿滑粘腻,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试图缠绕他们的脚踝,被罗睺周身自然散发的力场轻易震碎。
广场中央,有一座半倾塌的女性雕像,手中捧着的石制水瓶已然断裂。而那微弱的求救意念,正是从雕像基座下方传来。
罗睺袖袍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沉重的基座连同覆盖其上的藤蔓菌毯一同掀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向下延伸的阶梯入口。一股更加浓郁、带着陈腐与绝望气息的归墟之力,混合着一丝微弱的生命波动,从入口处涌出。
阶梯深不见底,黑暗粘稠。两侧的墙壁上,覆盖着不断分泌粘液的灰白色菌膜,一些地方还镶嵌着早已失去光泽的晶石,勾勒出早已失效的符文痕迹。
两人拾级而下,越是深入,那股腐朽的归墟之力便越是浓郁,甚至开始主动侵蚀他们的护体罡气。江宁不得不持续运转净化之力进行抵挡,而罗睺则依旧凭借自身境界,将侵蚀之力排斥在外。
终于,阶梯到了尽头。眼前是一个广阔的地下空间,似乎是一个避难所。但此刻,这里早已沦为地狱般的景象。
无数粗壮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肉须从天花板、墙壁、地面滋生出来,虬结在一起,搏动着,散发出浓郁的腐朽归墟气息。在肉须丛林的中央,是一个由血肉与扭曲金属构成的、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的巨大肉瘤。
而在肉瘤的周围,跪伏着上百个“人”。
他们穿着破烂的、依稀能看出曾是制式的服装,身体不同程度地发生了异变——有的皮肤覆盖着鳞片,有的额生独角,有的肢体扭曲成触须……但他们依旧保持着大致的人形,并且,他们全都面向中央的肉瘤,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低声吟诵着某种扭曲、亵渎的祷文。他们的眼神空洞,面容扭曲,散发着与肉瘤同源的堕落气息。
而那微弱的求救意念,正是从这群堕落的“信徒”中,一个蜷缩在角落、身体异变程度最轻、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清明的年轻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她双手紧紧捂着耳朵,身体剧烈颤抖,似乎在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堕落低语。
“救…救我……净化……那个……”她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目光死死盯着中央那个搏动的肉瘤。
就在这时,似乎是感应到了外来者的闯入,中央那个巨大的肉瘤猛地剧烈搏动了一下!
咚!
如同擂鼓般的声音响彻地下空间!
所有跪伏的堕落信徒同时停止了吟诵,猛地抬起头,数百双空洞、疯狂、带着粘稠恶意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闯入的江宁和罗睺!
“亵渎者!”
“玷污圣所!”
“献祭!献给母神!”
疯狂的呓语如同海啸般涌来,其中蕴含着强大的精神污染!同时,那些原本静止的暗红色肉须,如同被激怒的毒蛇,带着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朝着两人激射而来!整个地下空间的腐朽归墟之力瞬间沸腾!
战斗瞬间爆发!
江宁周身净化之光炽盛,化作无数光刃,斩向那些袭来的肉须。光刃与肉须接触,发出“嗤嗤”的灼烧声,暗红色的污血飞溅,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但这些肉须再生速度极快,且力量巨大,更重要的是,它们攻击中蕴含的“腐朽”特性,竟然在缓慢地侵蚀、削弱净化之光的效果!
与此同时,那些堕落信徒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他们异变的身体赋予了它们强大的力量和诡异的攻击方式,口中喷吐着腐蚀性的粘液,挥舞着骨刃或触手,疯狂地扑击。它们的力量层次不算太高,但数量众多,而且完全不畏死亡,前仆后继!
罗睺并未直接出手清理这些杂兵,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中央那个搏动的肉瘤。他能感觉到,这个肉瘤才是这个地下空间,乃至这个世界腐朽归墟之力的核心节点,它正在不断地抽取着那些堕落信徒的生命力与灵魂,同时散发出污染,维持着这个可怕的循环。
他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幽暗剑气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刺向肉瘤的核心!
然而,就在剑气即将命中的刹那,肉瘤表面猛地睁开了一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没有任何情感的竖眼!
竖眼之中,投射出一道浑浊的、带着强烈“腐朽”法则的光束,与罗睺的剑气撞在一起!
轰!
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动,顶部簌簌落下碎石与粘液。罗睺的剑气竟被那浑浊光束抵挡、侵蚀,最终双双湮灭!
那竖眼冰冷地“注视”着罗睺,肉瘤的搏动更加剧烈,更多的肉须从四面八方涌来,同时,那些堕落信徒的攻击也变得更加疯狂、有序,仿佛被统一指挥着!
“这东西……有意识!而且在学习、适应我们的攻击方式!”江宁抵挡着源源不断的攻击,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净化之力对肉须和信徒的效果在减弱,主系统提示目标的抗性正在快速提升!
罗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冰冷。他不再试探,周身魔威彻底解放!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轰然砸落!
噗通!噗通!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个堕落信徒,连同他们周身的肉须,在这纯粹的、碾压性的力量面前,如同被碾碎的虫豸,瞬间化为齑粉!
就连中央那肉瘤的搏动也为之一滞,表面的竖眼流露出明显的惊惧之色。
但下一刻,肉瘤发出了更加尖锐、刺耳的无声尖啸!所有剩余的堕落信徒身体猛地僵直,随即,他们的身体如同充气般膨胀起来,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蚯蚓般扭动,眼神中最后一丝残存的灵光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自毁般的疯狂!
“不好!它们要自爆!”江宁惊呼。
轰!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在地下空间内响起!每一个堕落信徒都化为了一个浓缩的腐朽归墟炸弹,狂暴的能量夹杂着血肉和扭曲的法则碎片,席卷一切!
罗睺冷哼一声,袖袍鼓荡,一道更加凝实的幽暗屏障将两人笼罩。剧烈的爆炸冲击在屏障上,激起漫天涟漪,却无法撼动分毫。
然而,爆炸并非为了杀伤。在漫天血雾与能量乱流中,中央那肉瘤趁机猛地收缩,随即如同心脏泵血般,将一股浓缩到极致的、漆黑如墨、散发着终极腐朽意境的归墟本源,如同利箭般射向……那个蜷缩在角落、还在发出微弱求救信号的年轻女子!
它要灭口!或者说,清除最后的不稳定因素!
这一击的速度和狠辣,远超之前!其中蕴含的腐朽法则,连罗睺布下的屏障都微微荡漾!
“小心!”江宁想也没想,净化之力全力爆发,身形一闪,挡在了那女子身前,炽白的光辉如同盾牌般迎向那道漆黑利箭!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落入冰水!净化之光与腐朽本源激烈对撞、消融!江宁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阴冷、死寂、仿佛能令万物凋零的力量,蛮横地穿透了他的净化之力,侵蚀而来!
就在这时,他怀中那已彻底黯淡的“火种”终端,突然毫无征兆地,再次散发出一丝微弱的、与这腐朽本源截然不同的、带着纯净生命与希望气息的波动!
这波动极其微弱,却仿佛刺激到了那道腐朽本源!漆黑利箭的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转!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空隙,罗睺出手了。他并未去拦截那偏转的利箭,而是五指微张,隔空对着那中央肉瘤,猛地一握!
“湮灭。”
冰冷二字吐出。肉瘤连同那只巨大的竖眼,以及周围所有的肉须,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从存在层面直接抹除,瞬间化为最基础的粒子,消散不见。
而那道偏转的漆黑利箭,则擦着江宁的肩膀掠过,击中后方的墙壁,无声无息地腐蚀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孔洞,连物质带空间,都仿佛被彻底“腐朽”掉了。
地下空间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弥漫的血腥味、腐蚀的恶臭,以及那微弱却纯净的“火种”波动。
江宁喘着气,看向身后那惊魂未定、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子,她身上的异变似乎因为肉瘤的消失而停止了恶化,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正用混杂着恐惧与感激的眼神望着他。
他又低头看向怀中再次沉寂的终端,心中疑窦丛生。这东西,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为何会对这种“腐朽”归墟产生反应?
罗睺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那终端上,又扫过那片被腐蚀的墙壁,眼神幽深。
“共鸣。”他缓缓道,“不同归墟之力,源自同根。此‘火种’,或为关键之钥。”
而就在这时,主系统传来提示:“检测到世界崩溃加速!核心污染源虽已清除,但世界结构已无法维持,预计将在三百息内彻底崩解!”
这个腐朽的世界,即将走向终点。
他们必须立刻离开。
江宁看了一眼那幸存女子,又看了看手中终端,最终将其小心收起。
新的线索,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浮现。而这“共鸣”的背后,似乎指向了归墟之力更深层、更本质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