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时,林薇薇已将那半块玉珏贴身藏好。冰凉的玉石贴着肌肤,很快染上体温,像颗悄悄搏动的心脏。
周宝林端着早膳进来,见她眼下泛青,轻声道:“才人又是一夜未眠?”
“做了个梦。”林薇薇执起玉箸,箸尖在清粥里划出涟漪,“梦见太液池开了满池红莲,莲心都坐着婴孩。”
周宝林手一颤,粥碗险些倾覆。
早膳未尽,冯保便带着赏赐来了。这次是两匹流光缎,并一盒南洋珍珠。
“陛下夸才人查案用心。”冯保笑得眼角堆起细纹,“说才人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林薇薇跪谢领赏,目光掠过那盒珍珠。最上面那颗格外圆润,珠光中隐约映出冯保袖口一道金线——是坤宁宫赏人的标记。
待冯保离去,她捻起那颗珍珠,指腹触到细微的刻痕。对光细看,竟是枚小小的凤纹。
“收进库房。”她将珍珠丢回盒中,“和皇后之前赏的物件放在一处。”
日头渐高,她带着那叠信笺去了太医署。院判称病不出,王太医的座位空着,问及只说染了风寒。谢云止正在整理医案,见她来了,指尖在案上轻叩三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药园僻静处。
“王太医不是风寒。”谢云止声音发沉,“是乌头碱中毒,发现时已说不出话。”
林薇薇袖中的手猛地攥紧:“那前日的证言……”
“作废了。”他俯身佯装察看药草,“院判今早递了折子,说王太医年老昏聩,脉案记载多有不实。”
一阵风过,药草簌簌作响。她看见含翠站在月洞门外,正往这边张望。
“本宫记得谢太医精于针灸。”她提高声量,“今日正好请教一二。”
回到值房,她展开银针包,发现多了张字条。是谢云止的字迹:“玉珏乃双鱼佩,另一半应在杏嫔旧物中。”
暮色四合时,她以查阅医案为名留在太医署。待众人散去,悄悄绕到后院的废库房。这里堆着历年清出的旧物,蛛网密布。
在角落的漆木箱里,她找到个褪色的香囊,绣着杏花图案。香囊早已干瘪,轻轻一捏,却有硬物硌手。
拆开线脚,半块玉珏滑入掌心。与她手中那半块严丝合缝地拼成一条完整的双鱼——鱼眼处镶着细小的红宝石,在暮色中泛着血色的光。
玉珏合并的刹那,匣层自动弹开,露出张薄如蝉翼的绢帛。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人名,每个名字后都缀着日期,最早可追溯到二十五年前。
林薇薇就着窗隙漏进的微光细看,呼吸渐渐急促。这些名字她大多熟悉——都是这些年后宫中莫名小产或婴孩早夭的妃嫔。
最后三个墨迹尤新:郑贵妃、苏贵人……以及一个被朱砂划去的名字,依稀能辨出是“林薇薇”。
绢帛从指间飘落,她扶住漆箱站稳,额角渗出冷汗。
原来自己早已在名单之上。若不是阴差阳错进了冷宫,若不是机缘巧合开始查案……
窗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含翠带笑的嗓音:“才人还在废库里做什么?皇后娘娘寻您呢。”
她迅速藏好玉珏,将香囊塞回箱底。转身时,脸上已换上温婉笑意:“这就来。”
坤宁宫里灯火通明。皇后正在赏玩一株红珊瑚,见她来了,招手道:“林才人来得正好,瞧瞧这珊瑚可配得上秋水苑?”
珊瑚枝杈如血,在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奴婢陋室,恐辱没了这般珍品。”
“本宫觉得配得很。”皇后指尖抚过珊瑚,“就像才人查案的本事,放在秋水苑,着实委屈了。”
林薇薇垂首不语。
“苏贵人的案子,才人查得如何了?”皇后语气轻描淡写,“若实在查不出,便结案吧。总拖着,对谁都不好。”
“尚有些疑点未明……”
“疑点?”皇后轻笑,“这深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疑点。有时候查得太明白,反而不美。”
回到秋水苑时,夜已深了。林薇薇屏退众人,独自在灯下展开绢帛。那些名字在烛光下跳动,像一个个含冤的魂魄。
她取来朱笔,在“林薇薇”三字上重重画了个圈。
窗外忽传来三声猫叫。推开窗,见谢云止立在墙下,朝她比了个手势——太液池方向。
池边柳树下,不知谁用石子压着个油布包。打开来看,是半本烧焦的账册,隐约能辨出“坤宁宫用度”等字样。其中一页记载着每月朔日领取的朱砂与赤铁矿数量,远超常制。
账册最后一页,有人用血写着:“双鱼合,真相现。”
她抚摸着怀中完整的玉珏,忽然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