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深处,断魂崖西侧的一处隐秘山坳。潮湿阴冷的空气仿佛能渗入骨髓,带着浓重腐殖质和某种腥甜草药混合的怪异气味。
一座由原木和厚帆布搭建的简陋营房里,光线昏暗。蝰蛇(代号Viper)半躺在铺着兽皮的矮榻上,赤裸的上身缠满了浸透深绿色药汁的绷带,从右肩斜贯至左腹的那道狰狞伤口虽然已经收口,但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溃烂气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皮肉,带来钻心的疼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曾经毒蛇般阴鸷锐利的眼眸,此刻只剩下被剧痛和仇恨反复熬煮后的浑浊与疲惫。
一个穿着破烂丛林迷彩、脸上涂抹着油彩的瘦小身影(代号“壁虎”)无声地溜了进来,将一份用防水油布包裹的情报递到蝰蛇手边,声音压得极低:“头儿,‘鬼见愁’那边的‘眼睛’传回消息了。”
蝰蛇费力地抬起眼皮,伸出枯瘦的手指,有些颤抖地解开油布。里面是几张模糊不清但标注清晰的航拍照片(显然是某个特殊渠道搞到的),还有一份简短的手写报告。
照片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片被墨绿色丛林覆盖的复杂区域,其中一条蜿蜒的、如同被利刃强行劈开的路线痕迹尤为刺眼!从断魂崖边缘,一直延伸向迷魂凼腹地,甚至逼近了那片被标注为“死地”的核心边缘!路线上,隐约可见一些极其微小、代表人类活动的黑点,正在有序地移动、扎营。
报告上的字迹潦草却透着惊疑:
“目标(指任峥所率特战旅)推进速度异常!已突破迷魂凼‘蛇肠’区域,正向‘龙脊’方向移动!路线精准,规避所有已知大型陷阱区!遭遇瘴气、毒虫袭击频率远低于预期,伤亡率……极低(存疑)!其队员体能、反应、丛林适应性……远超预估!疑有特殊补给或未知手段支撑!预计……按此进度,一个月内可能完成核心区域穿越!”
“一个月?!”蝰蛇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蜡黄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牵动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发出一阵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剧烈咳嗽!咳得他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绷带。
一个月!他们竟然能在“鬼见愁”那种鬼地方,只花两个多月就完成穿越?!这怎么可能?!那片区域是他精心挑选的“猎场”,是他为任峥准备的死亡迷宫!毒瘴、猛兽、复杂的陷阱、还有他暗中布置的一些“小礼物”……本该让他们寸步难行,伤亡惨重!可现在……
看着照片上那条刺眼的推进路线,看着报告里“伤亡率极低”、“远超预估”的字眼,他们当时征服这片丛林损失多少弟兄的命,花了多长的时间才走过那里并布下陷阱,可任峥的部队呢?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被愚弄的狂怒如同毒液般瞬间灌满了蝰蛇的心脏!他仿佛能看到任峥那张冷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脸,正隔着丛林对他发出无声的嘲讽!
“咳……咳咳……任峥!!”蝰蛇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枯瘦的手死死攥着那份情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纸张被捏得皱成一团,如同他此刻扭曲的心!那道贯穿胸腹的伤口,正是在上次精心策划的伏击中被任峥亲手留下的!那冰冷的刀锋撕裂皮肉、几乎斩断脊椎的剧痛,那濒死逃脱的狼狈和刻骨铭心的屈辱,还有杀死他大哥的仇,日夜啃噬着他的灵魂!
他想报仇!想立刻!马上!调动所有力量,将任峥和他那支该死的队伍埋葬在“鬼见愁”深处!用最残忍的方式!
然而……
蝰蛇的目光扫过营房内。除了“壁虎”,只有另外两个同样带着伤、气息萎靡的手下蜷缩在角落。他这次带进丛林的精锐,在上次伏击和随后的逃亡中损失殆尽!剩下的这点人手,连给任峥的队伍塞牙缝都不够!他自己的身体更是如同风中残烛,别说亲自指挥作战,就是多走几步路都喘不上气。
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浇灭了他狂怒的火焰,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冷和不甘。
“咳……咳……”蝰蛇又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咳出带着血丝的浓痰,才喘息着,用嘶哑阴冷的声音对“壁虎”下令:“传信……给‘眼睛’……盯紧!记录他们……所有路线、营地位置、人员状态……一丝一毫……都不能漏!但……不要……轻举妄动!”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营房外那片被湿冷雾气笼罩的、无边无际的墨绿色丛林,眼神怨毒如同淬了剧毒的蛇牙:“现在……还不是时候……让他们……得意……让他们……以为征服了丛林……咳……”
蝰蛇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扭曲而冰冷的笑意,带着一种病态的期待:“等……冬天……等大雪封山……等这片丛林……露出它……最狰狞的……獠牙……等他们……弹尽粮绝……筋疲力尽……成为……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蝰蛇知道任峥的队伍来自北方,很多人适应不了南方冬天的湿冷寒风,如同被一块冰块敷在身上刺进骨头缝里的感觉。他仿佛已经看到,在呼啸的是冷刺骨的寒风和皑皑白雪中,任峥的队伍如何陷入绝望的泥潭,如何被饥饿和寒冷折磨得失去抵抗之力……那时,才是他这条蛰伏的毒蛇,亮出致命獠牙的最佳时机!
“到时候……任峥……我要你……跪在我面前……亲眼看着……你的人……一个一个……死在你前面……咳咳咳……”恶毒的诅咒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在阴冷的营房里回荡,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刻骨的仇恨。
“壁虎”无声地点点头,像真正的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消失在浓雾中。
蝰蛇无力地瘫回兽皮上,大口喘着粗气,蜡黄的脸上只剩下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恨意。他闭上眼,强迫自己积蓄力量,等待那个注定被血色染红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