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盘膝坐于祭坛中心,双目微阖,手结玄印。周身深邃的灰色光芒稳定地亮起,与身下祭坛那逐渐亮起的庞大阵图融为一体。他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化作了这座古老阵法的一部分,一个引导磅礴寂灭之力的枢纽。
整个寂灭殿内残存的死寂之气,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开始缓缓流动,如同无形的溪流,从断壁残垣、从尘埃碎石、甚至从那些悬浮的空间碎片中剥离出来,汇向祭坛。起初只是微风拂面,渐渐地,气流加剧,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灰色气旋,环绕着祭坛旋转,发出低沉的呜咽声。祭坛上的阵纹越来越亮,光芒穿透尘埃,将惨白的大殿映照得一片灰蒙。
一股庞大而压抑的能量波动,以祭坛为中心,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扩散。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阵法开始汲取能量了!戒备!”赵焱低喝一声,与石重一左一右,如同门神般护在祭坛前方数丈之外。赵焱手持金乌弓,弓弦微颤,炽热的纯阳真元在体内奔腾流转,神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视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坍塌的穹顶和黑黝黝的入口。石重则双足踏地,土黄色的光芒厚重如山,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面凝实的巨盾虚影,他双拳紧握,肌肉贲张,如同蓄势待发的蛮荒巨兽,警惕地感受着地面的任何一丝震动。
苏芸站在林昊身侧稍后的位置,她没有像赵焱石重那样外放气势,而是将自身灵觉提升到极致。她双手虚按,十指间流淌出柔和的青色光晕,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祭坛阵图的光芒边缘。她并非干扰林昊,而是在感知阵法能量的流动,试图梳理其中可能存在的紊乱波动,确保能量传输的稳定。这对她的神识消耗极大,光洁的额角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陈风与炎珂则背对祭坛,面向大殿入口方向,神色紧张。他们修为较低,无法像金丹修士那样大范围警戒,便将全部心神集中在入口处那一片黑暗中,紧握的兵刃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炎珂甚至悄悄取出几张苏芸给予的高阶防护符箓,扣在掌心,以备不时之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祭坛的光芒越来越盛,阵图彻底点亮,复杂的纹路如同活过来的灰色蛟龙,在祭坛表面游走。汇聚而来的死寂之气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灰色光柱,将林昊的身影完全笼罩。光柱内部,空间开始扭曲,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滋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强行撕裂。
林昊端坐光柱中心,面无表情,唯有眉心的皮肤下,那点莹光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烁着,如同风暴眼中的灯塔。他的意识完全沉浸在阵法的运转之中,引导着磅礴的寂灭之力,冲击着虚空,定位着传承记忆中的那个空间节点。这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对神魂的负荷巨大无比。他新生的寂灭道基和心灯稳定地输出着力量,但那种精神上的极致专注带来的疲惫感,依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半炷香的时间,在此刻显得无比漫长。
突然——
“呜嗷——!”
一声尖锐、充满了贪婪与暴戾的嘶吼,猛地从大殿入口处的黑暗中传来!那声音并非实体声波,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让陈风和炎珂瞬间脸色煞白,神魂如同被针扎般刺痛!
紧接着,一道快如鬼魅的漆黑影子,如同撕裂了空间,从黑暗中激射而出,直扑祭坛!那影子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拉伸如蛇,时而膨胀如云,唯有一双猩红如血的眼眸,死死地锁定着祭坛光柱中林昊的身影,散发出对精纯魂能与寂灭本源的极致渴望!
“来了!小心!是‘噬魂影魔’!专噬神魂与高等能量!”苏芸急声示警,她从那影子的气息中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这东西的实力,绝对堪比金丹中期!
“孽畜!休得猖狂!”赵焱眼中厉色一闪,早已蓄势待发的金乌弓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金芒!他没有丝毫犹豫,弓如满月,一支凝聚了至阳本源的金色光箭离弦而出!
“金乌裂空!”
光箭并非直线飞行,而是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奥的弧线,箭身燃烧着熊熊金焰,所过之处,阴寒的死寂之气如同沸汤泼雪般消融,精准无比地射向那道黑影的核心!
然而,那噬魂影魔极其狡猾,眼看光箭袭来,黑影猛地一阵扭曲,竟一分为三!两道稍小的黑影悍不畏死地撞向金色光箭,而那道最为凝实的本体,则速度暴涨,绕过光箭的轨迹,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继续扑向林昊!
“轰!轰!”两声爆响,两道分身被金箭净化,但光箭的威力也被消耗大半。
“给老子滚开!”石重怒吼一声,早已蓄势待发的巨拳猛然轰出!并非轰向黑影,而是重重砸在身前的地面上!
“厚土震波!”
轰隆!一股肉眼可见的土黄色冲击波呈扇形向前方猛烈扩散!冲击波所过之处,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强大的震荡之力无视虚实,直接作用于能量本体!
那噬魂影魔猝不及防,被这范围性的震波扫中,黑影一阵剧烈晃动,扑击的速度顿时一滞,发出愤怒的嘶鸣。
“好机会!”赵焱岂会错过,第二支金乌箭已然搭上弓弦!这一次,箭尖锁定的是影魔那双猩红的眼眸!
但就在这时——
“桀桀桀……”
更多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从大殿入口处传来!黑暗中,数十双猩红的眼眸亮起,一道道形态各异的黑影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有如同剥皮蝙蝠的飞影,有如同多头怪蛇的游影,更有如同巨大腐烂手掌的抓影!它们的气息有强有弱,但无一例外,都被祭坛爆发出的精纯寂灭能量所吸引!
显然,阵法启动的动静,如同在死寂的深海中投下了血腥的诱饵,引来了这片墟界中最贪婪、最危险的猎食者!
“不好!数量太多了!”陈风脸色惨白,挥剑斩出一道烈焰,将一道扑来的较弱飞影逼退,但更多的黑影已经蜂拥而至!
炎珂也娇叱一声,湛蓝水光化作道道冰棱激射而出,却只能稍稍阻碍黑影的速度。
苏芸脸色一变,不得不分心,玉手一挥,数道青色光环飞出,套向几道扑向陈风炎珂的黑影,暂时困住了它们,但她维持阵法感知的压力顿时大增。
赵焱和石重也陷入了苦战。赵焱箭出连珠,金光闪耀,不断有黑影被净化,但黑影数量太多,悍不畏死,从四面八方扑来,让他应接不暇。石重怒吼连连,双拳挥舞得密不透风,土黄拳罡刚猛无匹,将靠近的黑影轰散,但也被几道强大的攻击震得气血翻涌。
祭坛周围,瞬间变成了惨烈的战场!灰色的死寂光芒与各色真元光芒、黑影的猩红眼眸交织碰撞,爆炸声、嘶吼声、兵刃破风声不绝于耳!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林昊,对周围的厮杀仿佛毫无所觉。他的全部心神,都系于阵法的最后关头!祭坛的光柱已经炽亮到了极致,内部的虚空扭曲成了一个巨大的灰色漩涡,漩涡中心,一点微弱但稳定的空间坐标之光已然亮起!
“阵法……将成!”林昊紧闭的双眼中,灰色的光芒爆闪!他手印猛地一变!
“嗡——!”
整个祭坛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嗡鸣!灰色光柱冲天而起,瞬间将祭坛上的所有人笼罩!
强大的空间撕扯力传来!
“坚持住!不要抵抗阵法之力!”苏芸急声喝道,同时全力稳住身形。
赵焱一箭射爆最后一道扑来的强大影魔,反身抓住最近的陈风和炎珂。石重也怒吼着冲向光柱。
就在光柱即将彻底收缩,完成传送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道最初出现、最为狡猾的噬魂影魔,竟然在最后一刻,不顾一切地燃烧了自身的本源,化作一道极细的黑色丝线,快得超越了思维,强行穿透了即将闭合的空间屏障,缠绕上了林昊的脚踝!
“什么?!”林昊猛地睁开了眼睛,灰色的瞳孔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怒之色!
下一刻——
灰色光柱猛地收缩成一个极点,随即骤然消失!
整个寂灭主殿,再次恢复了死寂与惨白,只剩下满地狼藉的战斗痕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混乱能量波动。
祭坛上,空无一人。
小队被成功传送走了。
但在传送完成的最后一瞬,谁也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来不及阻止,一道来自墟界深处的恶意,如同跗骨之蛆,悄然附着在了新生的“寂灭传承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