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罗斯府邸,马库斯的书房。
厚重的橡木门也无法完全隔绝卡斯伯特那充满怨毒和愤怒的咆哮。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铺着昂贵地毯的书房里来回踱步,脸色铁青,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凯洛斯那个杂种!野狗!他竟敢!他凭什么!还有那个该死的哈涅尔!一个被流放的丧家之犬,竟敢插手我们索罗斯家族的内务!我要扒了他们的皮!把他们吊在码头上风干!……”
污言秽语如同毒液般喷洒,似乎任何恶毒的词汇都无法平息他心中熊熊燃烧的妒火和恐慌。
“够了!”
一直沉默地坐在高背椅上的马库斯猛地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冰冷,瞬间打断了卡斯伯特的咒骂。
卡斯伯特被父亲这异常冷静的态度弄得一愣,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地看向马库斯:“父亲?你……”
“你现在还有心情在这里像个泼妇一样发泄?”马库斯抬起眼,那双原本精于算计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神深处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惊惧,“动动你的脑子!凯洛斯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每月一千瓶白兰地!我们事先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这意味着什么?”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书桌上,身体前倾,死死盯着儿子,一字一顿地说道:“码——头——!码头那边恐怕已经彻底脱离我们的掌控了!巴顿几天没消息,你以为是事务繁忙?蠢货!他很可能已经死了!码头,现在恐怕已经姓凯洛斯了!”
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卡斯伯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索罗斯家族是靠什么起家的?贸易!而贸易的核心就是港口和码头!
那是家族的命脉,是财富流淌的血管!
如果码头真的完全落入了凯洛斯手中,那么即使他们父子还顶着族长和继承人的名头,也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空有架子,失去了最重要的财源和武力基础!
之前是他们将凯洛斯架空,让他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港口负责人。
而现在,凯洛斯仅仅用了一招,就几乎反过来将他们架空!
这逆转来得太快,太狠,让他措手不及!
“那……那我们怎么办?”卡斯伯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马库斯的表情变得无比狰狞,如同陷入绝境的孤狼:“不能再等了!立刻,马上,给我写一封信!用最紧急的渠道,派人火速送往白城,亲自交到迪尔索手上!”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告诉他,凯洛斯已经和哈涅尔彻底勾结,掌控了码头和白兰地渠道!我们这边快顶不住了!如果他和印拉希尔议长再不出手干预,等凯洛斯彻底整合了家族力量,他们之前在南方的一切投入和谋划,就全都完了!我们完了,他们也别想好过!”
“是!父亲!我这就去写!”卡斯伯特不敢再怠慢,连忙冲到书桌前,铺开羊皮纸,抓起羽毛笔,开始奋笔疾书。
与此同时,在本纳特那布置得古色古香的客厅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这里聚集了七八名索罗斯家族的中坚力量,包括几位负责重要商铺的管事、船队的头领,以及两位在家族内颇有声望的老资格成员。
本纳特坐在主位,环视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诸位,情况大家都看到了。凯洛斯少爷在家族最危难的时候,不计前嫌,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关系,为家族带来了每月一千瓶白兰地的救命资源!这是实实在在的功劳,是任何人都无法抹杀的!”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反观马库斯,他担任族长这些年,尤其是最近,不仅让家族财政陷入困境,更是得罪了王室和强大的邻居,险些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德不配位,能力不足!我认为,为了索罗斯家族的存续和未来,马库斯是时候让出那个位置了!那个本就属于凯洛斯父亲,现在理应属于凯洛斯的位置!”
在座的都是明白人,更是现实的人。那一千瓶白兰地代表的巨大利益就在眼前,而马库斯父子显然已经日薄西山。该如何选择,答案不言而喻。
“本纳特叔叔说得对!”
“马库斯族长确实……唉,让人失望。”
“我们支持凯洛斯少爷!”
“家族需要新的领袖!”
在一片附和声中,这些人的立场清晰地倒向了凯洛斯。
等到众人带着新的使命和期待离开后,客厅的侧门被推开,凯洛斯缓步走了出来。
他脸上没有了在白天的谦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和决断。
“本纳特叔叔,辛苦您了。”凯洛斯说道。
本纳特看着他,眼中满是赞赏:“孩子,你做得很好。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凯洛斯显然早已胸有成竹:“叔叔,刚才这些人,大多原本就是忠于我父亲,或者对马库斯不满的,是我们的基本盘。我的打算是,首先,从他们中间选派可靠的人,立刻去接管码头那几个最关键的位置——货栈管理、泊位分配、护卫调度。必须尽快将码头的实际控制权牢牢抓在我们手里。”
“然后,从这一千瓶白兰地中,先分出两百瓶,用来拉拢那些目前还在观望、或者属于中间派的家族成员和管事。不需要他们立刻表态支持我们,只要他们能在接下来的家族会议上保持中立,或者在某些环节行个方便,就足够了。我们要先做到在家族内部,与马库斯分庭抗礼。”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继续说道:“等到白兰地的生意正式铺开,资金开始回笼,我会推动颁布一项新的家族利润分配制度。以后,家族成员和各方管事能分到多少红利,将不再仅仅依据职位和资历,而是要严格按照各自为家族实际赚取财富的贡献比例来分配!”
本纳特眼睛一亮:“妙啊!这样一来,那些原本依附马库斯,却没什么实际能力、只会溜须拍马的人,利益必然受损。而在利益驱动下,马库斯阵营里的人心,自然就会分化!甚至可能有人主动向我们靠拢!”
“正是如此。”凯洛斯点了点头,但随即,他的语气变得冰冷,带着一丝铁血的味道,“利益驱动,只是前菜,是为了瓦解他们的联盟,减少我们行动的阻力。”
他看向本纳特,缓缓说道:“但是,本纳特叔叔,您说得对,码头那边马库斯经营太久,根深蒂固,空有利益许诺,恐怕还不足以让那些盘踞多年的蛀虫和打手轻易让出位置。”
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按在了腰间,那里悬挂着一柄样式古朴但锋锐的短剑。
“所以,真正的后手……”凯洛斯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杀意,“是剑与血。”
“对于那些冥顽不灵、试图阻挡我们道路的人,唯有彻底清除,才能永绝后患,也才能真正树立起不容挑战的权威!”
本纳特看着凯洛斯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狠厉与决心,心中微微一凛,但随即涌起的却是更大的欣慰和坚定。
乱世需用重典,家族沉疴已久,也确实需要一场彻底的清洗和新生了。
“好!”本纳特重重一拍椅子扶手,“就按你说的办!需要哪些人手,需要什么支持,尽管告诉我!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为你,为你父亲,再拼一次!”
夜色下的拉海顿,索罗斯家族内部的权力更迭,在温情脉脉的利益分配之下,已然亮出了冰冷的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