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哈涅尔刚用冷水驱散了些许宿醉的疲惫,维拉便前来禀报。
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精明干练,但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领主大人,与埃肯布兰德他们的初步贸易协定已经谈妥了。”维拉条理清晰地汇报着,“第一批交易,我们提供五百瓶上等白兰地,将在三天后装车,跟随他们的队伍一同沿安度因河北上,返回他们的草原。我们碎锚会派出一支小型商队随行,既是完成交易,也是借此机会探察北方的商路。”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作为交换,也是回应您特意释放的善意,埃肯布兰德阁下这次将提供五十匹他们精心挑选的、正值壮年的优良战马。他表示,这只是开始,只要白兰地在他们那里打开市场,后续会有更多的战马和草原特产运来。”
五十匹洛希尔战马!
哈涅尔心中一阵激动,这远比他预期的要好!
有了这批战马作为种子,卡伦贝尔骑兵队伍的骨架就能迅速搭建起来。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很好,维拉,这件事你办得非常漂亮。具体细节你全权负责,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是,大人。”维拉应道,但她的汇报并未结束,语气微微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塞拉小姐……她留下一封信,今天一早就离开了碎锚,似乎……是直接离开了拉海顿。”
哈涅尔脸上的满意神色瞬间凝固,他愣住了:“离开了?”
“是的,”维拉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笺,轻轻放在哈涅尔面前的桌上,“这是她留给您的信。”
维拉很识趣地没有多问,躬身行了一礼后,便悄然退出了房间,留下哈涅尔独自面对那封信。
哈涅尔沉默了片刻,才缓缓伸出手,拿起那封信。
信笺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塞拉的清冷香气。
他拆开火漆,展开了信纸。塞拉的字迹清秀而有力,带着一种与她外表不符的决绝:
哈涅尔: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得知你与莉安娅小姐的婚约,我真心祝福你们。莉安娅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希望你们未来能够幸福。
感谢你这段时间在卡伦贝尔、在拉海顿对我的照顾。虽然时间不长,但刚铎……确实是一个美丽而强大的国度,比起北方我那日渐凋零的故土,它更像一个真正繁荣昌盛的国家。
或许有一天,当你处理完南方的纷扰,会有闲暇北上。
我诚挚地邀请你来阿塞丹看看。
那里没有刚铎的富庶与温暖,它直面着东方日益浓重的魔影,风雪更大,土地也更贫瘠。但那里的人民,他们世代坚守在对抗黑暗的最前沿,他们坚韧,他们勇敢,他们……或许比南方的人们,更渴望得到古老英雄血脉的祝福与支持,哪怕只是一丝微光,也能给予他们莫大的勇气。
届时,作为阿塞丹王室的公主,我,塞拉,阿塞丹国王阿维杜伊的妹妹,将亲自为你接风洗尘。
而我的哥哥,阿维杜伊国王,也一定会用我们北方最盛大、最真诚的礼节,欢迎你的来访。
珍重。
塞拉 笔
信的内容到此为止。
哈涅尔拿着信纸,久久没有动弹,内心被巨大的震惊所充斥!
阿塞丹公主!
国王阿维杜伊的亲妹妹!
他一直觉得塞拉身份不简单,绝不仅仅是伊莱娜夫人的侄女那么简单,但他万万没想到,她的身份竟然如此尊贵!
怪不得……怪不得她身上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疏离,怪不得她对政治联姻、对莉安娅险些被迫嫁给多拉姆的事情反应如此激烈。
也许,在她看来,莉安娅的遭遇,很可能就是她未来无法逃脱的命运缩影,一种物伤其类的悲愤与无奈。
震惊过后,哈涅尔心中却又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甚至带着一丝庆幸。
一位来自北方王国的公主,一直隐藏身份待在他的领地,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敏感和危险的因素。
一旦泄露出去,刚铎王室和议会会怎么想?
埃雅尼尔和佩兰都尔会如何看待他这位与北方王室关系密切的哈多嫡系?
这无异于在他本就微妙的处境上再浇上一桶油。
现在她主动离开,虽然方式令人怅然,但从政治角度来看,无疑是消除了一大隐患。
至少,他不需要再为此提心吊胆,可以更专注于在刚铎内部的布局和发展。
“阿塞丹公主……塞拉……”
哈涅尔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将信纸缓缓折好,收了起来。
这份突如其来的真相,以及信中那隐含的、来自北方王国的沉重期待,让他心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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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拉海顿通往白城的蜿蜒道路上,一辆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马车正在向北行驶。
车厢内,塞拉靠窗坐着,望着窗外不断向后掠去的刚铎田野和村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覆盖了一层冰霜。
阳光透过车窗,照亮她精致的侧脸,却无法驱散她眼底的沉寂。
“哈涅尔……再见了。”
她在心中无声地说道,带着一丝决绝,也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楚。
马车里并非只有她一人。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着另一位女子。
这名女子年纪看起来与塞拉相仿,却拥有一头罕见的、如同月光般的银白色长发,只是发丝间夹杂着几缕不羁的灰色。
她的脸庞线条分明,带着一种野性的美感,碧绿色的眼眸如同林间深潭,锐利而灵动,仿佛能洞察人心。
她的穿着也与寻常贵族女子不同,是一身便于活动的墨绿色皮质猎装,肩部和肘部有简单的金属护甲,腰间挂着一柄造型奇特的、略带弧度的长剑,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如同雌豹般的矫健与危险气息。
她看着塞拉那副强装镇定、实则失魂落魄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问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塞拉,你终于决定……回去了?”
塞拉缓缓转过头,看向对面的女子,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飘忽:“嗯,是该回去了。刚铎再好,再温暖,再繁荣……终究不是我的家。”
“家……”
银发女子听到这个词汇,碧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与惆怅,她微微低下头,轻声重复了一遍,仿佛这个简单的字眼,对她而言,承载着太多难以言说的重量和遥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