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号”像一颗疲惫的银色子弹,悬停在月球那被灰色能量场包裹的寂静空间之外。舰桥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主屏幕上,那片不断流动的灰色“卵壳”近在咫尺,它无声地吞噬着所有探测波,连星光靠近它都仿佛被扭曲、吸走,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虚空感。
“所有常规及量子通讯频段,无响应。”通讯官的声音干涩,重复着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能量场扫描……无效,信号无法穿透。生命迹象探测……零。”
队长,一个名叫李振邦的老兵,脸上纵横的伤疤在仪表盘冷光的映照下更显刚硬。他透过舷窗,死死盯着那片灰色,仿佛想用目光将其撕裂。“不能再等了。”他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界壳’不会给我们时间。执行第二套方案,强行登陆。”
“逐月号”开始小心翼翼地调整姿态,沿着能量场的边缘,寻找“广寒宫”基地的大致坐标。基地本身已被灰色完全吞没,只能依靠之前的轨道数据和惯性导航进行推算。
“找到预定着陆区了,就在能量场边缘外侧,原基地主出入口附近。”领航员报告。
“降落程序启动。所有人,检查装备,准备出舱。”
飞船喷射出减速火焰,在低重力环境下,轻盈却又带着决绝的姿态,向着那片冰冷的灰色荒漠降落。着陆架接触到月面的瞬间,扬起一片细密的、缓缓飘落的月尘。没有欢迎,没有指引,只有绝对的死寂和前方那片吞噬一切的灰色帷幕。
“我们已经着陆。外部环境读数……正常,如果这还能算正常的话。”技术专家陈明快速扫描着数据,“温度极低,接近绝对零度。没有大气。辐射水平……略高于背景值,但未检测到急性致死剂量。那层能量场……它似乎很稳定,没有扩散,但也没有任何能量溢出,像个完美的绝缘体。”
七名队员开始最后检查各自的装备。他们穿着最新型号的重型月球防护服,外层是复合装甲,内部整合了生命维持、武器系统和工程工具。在低重力下,这些装备依然显得笨重,但这是他们面对未知唯一的依靠。
“气闸舱减压完成。准备开启外门。”
沉重的合金门缓缓滑开,门外是月球亘古不变的荒凉和那片近在咫尺的、流动的灰色“墙壁”。没有星星,因为能量场遮蔽了半个天空,只有地球,像一颗遥远的、正在死去的蓝色眼眸,挂在另一侧的天幕上。
李振邦第一个踏出飞船,靴子踩在月壤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在这片死寂中却显得格外清晰。他端起多用途突击步枪,枪口下的强光探灯射出一道雪亮的光柱,刺破黑暗,落在前方不远处“广寒宫”基地的主出入口建筑上。
那原本应该是一个半圆形的、覆盖着防辐射涂层的合金穹顶结构。但现在,穹顶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类似冰晶又像玻璃碎屑的灰色物质,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扇理论上需要多重验证才能开启的、厚达半米的主气闸门——它并非紧闭,而是……半开着。一道足够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像一道黑色的伤口,嵌在门上。
“队长,门是开的。”队员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频道传来,带着难以置信。
李振邦心中一沉。“保持警戒,交替前进。”
小队呈扇形散开,小心翼翼地向入口靠近。探灯光柱在灰色的建筑表面扫过,除了那层诡异的覆盖物,没有发现任何活动的迹象。越是靠近,那股死寂感就越发浓重。
来到气闸门前,那道缝隙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陈明上前,用仪器扫描门体和缝隙。
“队长……门禁系统完全失效,能量供应中断。但这扇门……”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是从外部爆破或者切割打开的。你看门轴的连接处……”
李振邦凑近,顺着陈明指的方向看去。那巨大的合金门轴,并非断裂,而是……融化了。像是被某种无法想象的高温瞬间熔断,断口处呈现出一种光滑的、玻璃化的质感,与周围粗糙的金属结构格格不入。
“这不是我们的技术能造成的破坏。”陈明的声音愈发干涩,“无论是激光、等离子还是炸药,都不会留下这种痕迹……这更像是……被某种力量……‘抹除’了一部分。”
一股寒意瞬间掠过所有队员的脊背。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环境的恶劣和能量的隔绝,还有一种完全未知的、拥有着超越人类理解力量的存在。
“检查武器,最高戒备。”李振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A组在前,b组殿后,我们进去。”
他第一个侧身,挤进了那道黑暗的缝隙。防护服上的灯光立刻被浓郁的黑暗吞噬,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门后是基地的主通道,应急灯全部熄灭,只有他们移动时带起的、在灯光下飞舞的尘埃。
空气中没有声音,只有他们自己的呼吸声和通讯频道里电流的微弱嘶嘶声。通道两侧的舱壁上也覆盖着那种灰色的晶状物质,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扭曲,仿佛金属被某种力量强行揉捏过。
他们按照顾临提供的基地结构图,向着深处苏夏实验室的方向缓慢推进。沿途经过的生活区、控制室,都保持着某种仓促撤离的迹象——散落的个人物品、打开的储物柜、甚至一杯凝固在桌面的、早已蒸发干涸的咖啡痕迹。
但与之相对的,是一些区域的异常“干净”。某些实验室的门户洞开,里面的设备却不翼而飞,只留下固定仪器的基座和地面上清晰的印痕,仿佛被什么东西完整地、小心翼翼地“取”走了。地面上没有拖拽的痕迹,没有碎片,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旷。
这种“仓促”与“精细”并存的诡异景象,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他们仿佛行走在一个巨大生物的消化腔道里,而那个生物,刚刚完成了一次进食,正处于某种饱腹后的休眠。
通道越来越深,温度似乎也更低了。防护服的恒温系统全力运转,才勉强维持着体温。
终于,在转过一个弯道后,前方出现了一扇与众不同的门。它比基地其他所有的门都要厚重,通体由暗沉的合金铸造,门上没有任何窗口,只有一个早已熄灭的、代表最高保密级别的Ω符号浮雕。这就是苏夏实验室的隔离门。
然而,这扇理论上能够抵御小型核爆冲击的隔离门,此刻却如同被撕碎的纸片。门体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边缘极不规则的破口,破口处的金属同样呈现出被高温熔断后又强行撕裂的痕迹,扭曲的金属向内翻卷,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破口的大小,足以让一辆小型月球车轻松通过。
技术专家陈明立刻上前,用扫描仪对准破口边缘进行检测。几秒钟后,他猛地抬起头,透过面罩,能看到他瞪大的双眼和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变调,在寂静的频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队长!这……这破坏痕迹……和入口的气闸门一样!但不是我们的技术能造成的!绝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