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约的墨迹尚未干透,鲁肃已将盟书仔细卷好,塞进贴身的锦袋。帐外,孙权正勒紧马缰,目光扫过广陵城外那片刚褪去硝烟的旷野 —— 那头曾作为 “外交使者” 随他们北上的大象,此刻正被驯象人牵引着,慢悠悠走向刘备军的营地,庞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成了这场横跨江淮的奇特谈判最鲜活的注脚。
“仲谋,走吧。” 鲁肃翻身上马,马鞭轻挥,“伯符在江都等着,迟则生变。” 两人身后,数十名亲兵紧随其后,马蹄踏过尚未完全凝固的血痕,朝着江南方向疾驰而去。
江都行营的帅帐内,药气尚未散尽。孙策斜倚在铺着锦缎的榻上,左臂仍缠着厚厚的绷带,只是脸色比前些日子红润了几分。听闻鲁肃与孙权归来,他挣扎着想要坐起,一旁的亲兵忙上前搀扶。“扶我起来,子敬带回了和谈的消息,岂能躺着听?” 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额角因用力而渗出细密的汗珠。
帐帘被掀开,鲁肃与孙权快步走入,见孙策强撑着起身,忙上前劝阻。“伯符,你伤势未愈,不必多礼。” 鲁肃将盟书放在案上,随即躬身禀报,从郯县路上遭遇的蒙面刺客 —— 那些人剑法狠辣,显然是冲着破坏和谈来的,到与刘备帐中糜兰据理力争时的分毫不让,再到最终敲定的每一条条款,都讲得细致入微。尤其是提到曹操派细作暗中接触双方、试图搅黄和谈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正因曹贼虎视眈眈,刘备才松了口,答应将江都留给我们,还把皖城划作庐江的支撑点,豫章的归属也白纸黑字写进了盟书。”
孙策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榻边的剑柄,帐内只剩鲁肃的话音与窗外偶尔传来的马蹄声。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虽有些沙哑,却透着几分释然:“失去舒县,固然可惜,但能保住江都这个江北桥头堡,又得皖城牵制庐江,豫章的名分也定了,这结果…… 比我预想的好太多。” 他看向鲁肃,眼中满是赞许,“子敬,此番你立下大功,江东不会忘了你的功劳。仲谋,” 他转而望向孙权,见弟弟神色沉稳,眉宇间带着历练后的锐利,心中更是欣慰,“谈判时你提出‘以曹操为饵,逼刘备让步’的法子,很是得当,看来这些年的历练,你已然能独当一面了。”
孙权躬身应道:“全赖兄长信任,子敬先生指点,我不过是略尽绵力。”
当日午后,孙策传令召集吕范、吕蒙等重臣入帐议事。帅帐内,烛火摇曳,案上摊开着江淮与江东的地图,众人围站四周,目光都落在鲁肃身上。
“诸位,江北和约已定,接下来江东该往何处去,还请各抒己见。” 孙策的声音打破沉默。
鲁肃上前一步,手指点在地图上的豫章与交州之地,沉声道:“主公,诸位同僚,江北之战,我军虽未全胜,却也为江东争得喘息之机。依我之见,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再去北方争徐豫那些虚名,而是要扎稳根基 —— 对内,彻底平定山越之乱;对外,牢牢守住豫章;长远来看,更要向南进军,拿下交州!”
他话音刚落,吕范立刻附和:“子敬所言极是!山越盘踞丹阳、会稽一带多年,时不时就出来劫掠粮草,袭扰郡县,若不除了这心腹之患,我军根本无法安心对外用兵。豫章那地方,土地肥沃,就是人少,只要迁些流民过去,兴修水利,用不了几年,定能成为江东的粮仓。至于交州,士燮兄弟虽说是汉室任命的官员,实则就是土皇帝,那里的犀象、珠玑、翡翠,都是稀罕物,要是能拿下来,咱们的军饷、军械就都有了着落,势力还能一直延伸到南海!”
吕蒙也点头道:“吕范先生说得在理。如今北方曹操与袁绍虎视眈眈,刘备又在江北站稳了脚跟,咱们与其在中原这片是非之地硬碰硬,不如先把南方经营好,等实力足够了,再图北伐不迟。”
这时,亲兵呈上一封书信,正是周瑜从舒县发来的。孙策展开一看,嘴角渐渐扬起 —— 信中,周瑜不仅赞同 “战略南移” 的主张,还详细列出了 “稳扎稳打” 的具体策略,建议先派得力将领驻守江都、皖城,再逐步将兵力南调,兼顾江夏与豫章。
“好!既然诸位都赞同,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孙策将书信放在案上,语气斩钉截铁,“待我伤势痊愈,公瑾率军回师,便按此部署:公瑾总督豫章、庐江军事,一方面盯着江夏的黄祖,为父亲报仇的事不能忘,另一方面要安抚地方,推动豫章的开发;吕范、董袭,你们二人带领部众,全力清剿丹阳、会稽、吴郡的山越,务必斩草除根,绝不能让他们再为祸一方;鲁肃、吕蒙内政就交给你们了,招募流民,兴修水利,鼓励农桑,尤其是豫章,要当作重中之重来经营;另外,派使者前往交州,先探探士燮的底细,恩威并施,为日后南下铺路!”
众人齐声领命,帐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烈起来。江东的战略重心,就此从硝烟弥漫的江北,转向了充满希望与挑战的南方。
随着和约生效,江淮大地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平静。江北,刘备军接管了残破的舒县,张飞带着部众入城时,城墙上的箭孔仍清晰可见,街道上散落着断刀与箭杆。他下令士兵们先清理战场,掩埋尸骸,再召集幸存的百姓,分发粮食,着手修复城垣。广陵城内,关羽的伤势在华佗的医治下日渐好转,每日清晨,他都会拄着拐杖走到校场,看着士兵们操练,眼中的锐气丝毫未减。糜竺、糜兰兄弟则忙着重启商贸,派人修复被战火损毁的商道,借着和约中开放的市口,将江南的丝绸、茶叶运往江北,又把中原的铁器、粮食运回江东,江淮之间的商队渐渐多了起来。
江南的景象也渐渐复苏。孙策的大军从江北有序撤回,周瑜在安排好江都、皖城的防务后,亲率主力班师。当他的军队抵达丹徒时,城外早已挤满了百姓,人们提着酒浆、捧着食物,争相慰问归来的将士。孙策不顾伤势,亲自出城迎接,远远望见周瑜那熟悉的身影,他笑着走上前,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公瑾,辛苦你了。”
周瑜也笑着回应:“伯符,能为江东守住根基,这点辛苦算什么。况且,江东的未来在南方,这场仗,打得值。”
短暂的休整后,周瑜便奔赴柴桑,开始履行新的使命。他一面训练水军,打造战船,时刻盯着江夏方向的动静,一面派人深入豫章,剿灭当地不听号令的宗帅,保护移民开垦荒地,还在赣水沿岸修建堤坝,引水灌田。短短数月,豫章境内便出现了一片片新垦的农田,流民们陆续定居下来,往日荒芜的土地上,渐渐有了烟火气。
而孙策,在伤势基本痊愈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时常拿着交州的地图,与谋士们凑在一起,研究南下的路线 —— 是从豫章出发,经庐陵进入交州北部,还是从海上乘船,直抵番禺?每当这时,他眼中都会闪烁着征服者的光芒,手指重重拍在地图上的交州之地:“等山越平定了,豫章稳固了,这交州,我孙伯符必定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