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格达的集市上,一个戴缠头的阿拉伯工匠正用中原传来的榫卯结构拼装木柜,柜门上雕刻的葡萄藤缠绕着祥云纹样,锤子敲击木楔的声音里,混着他用汉语哼唱的《诗经》片段。不远处,穿长袍的波斯商人用算盘核算账目,算珠噼啪声中,他忽然对伙计喊:“按‘九章算术’里的比例算,这批瓷器该加价两成。”伙计点头应着,转身从仓库里搬出只青花罐,罐身上绘着波斯细密画风格的狩猎图,骑手的弯刀却刻着中原兵器的云纹。
在大马士革的作坊里,这种融合更显奇妙。明军士兵带来的宣纸被当地画师用来画《古兰经》的书法,墨汁里掺了玫瑰精油,笔尖划过纸面时带着淡淡的香。而中原的工匠正跟着阿拉伯师傅学锻打大马士革钢,把淬火时加冰的中原技法教给对方,看着钢纹里透出中原云纹的影子,两人举着刚出炉的弯刀相视而笑,一个用汉语说“好刀”,一个用阿拉伯语答“真主保佑”。
安卡拉的学堂里更热闹。穿长袍的本地学童跟着明军文书念《论语》,“己所不欲”的诵读声里,混着用突厥语讲解的注解。黑板上,左边写着楷书的“礼”字,右边画着苏菲旋转舞的图谱,文书用教鞭指着两者说:“看,都是讲心要静,只是方式不同。”角落里,几个明军士兵正跟着苏菲舞者学旋转,袍子甩得像中原的水袖,转晕了就扶着旁边的汉白玉栏杆——那栏杆是按北京天坛的样式雕的,柱头上却缠着当地的常春藤。
贸易集市的融合更不必说。中原的丝绸被绣上波斯的联珠纹,反而在欧洲卖出更高价;西亚的地毯织进了龙凤图案,成了明朝宫廷的新宠。连饮食都变了样,巴格达的烤饼里夹着中原的梅干菜,明军军营的伙夫学会了用椰枣熬小米粥,喝的时候还得就着当地的酸黄瓜,说这样“酸碱平衡”——这话是跟当地医生学的,那医生此刻正捧着《本草纲目》,用阿拉伯文给药材标新名。
有次沐晟巡查时,见个当地老人用中原的算盘算着香料账,旁边堆着刚收的《武经总要》,封面上用波斯文写着“用兵要诀”。老人抬头看见他,笑着举起算盘:“这珠子比沙盘好用!”又指了指兵书,“你们的‘奇正’之说,跟先知讲的‘虚实’竟是一个理。”沐晟接过兵书,见书页间夹着片当地的橄榄叶,叶脉纹路竟与批注的墨迹缠在了一起,像天然长成的批注。
更妙的是节庆。开斋节时,明军士兵会帮着当地人挂灯笼,灯笼上画着星月;春节时,当地百姓会送来烤全羊,羊头上系着红绸带。去年除夕,沐晟在安卡拉的总督府摆宴,桌上既有中原的饺子,也有西亚的手抓饭,当地部落首领举杯时,用汉语说“干杯”,碰杯的声音里,竟分不清是瓷器与玻璃杯的碰撞,还是两种文化的和鸣。
有个老匠人说得好,他给清真寺修穹顶时,特意按中原的斗拱结构加了层支架,旁人问为何,他敲着瓦当笑道:“你看这穹顶要顶住风雪,斗拱要撑住重量,不都得靠内里的骨头硬实?管它是啥样式,能站得住、让人心里踏实,就是好东西。”这话传到沐晟耳里时,他正看着城墙上新刻的碑——碑的正面是《孙子兵法》,背面是《古兰经》的选段,风刮过碑面,发出的声音竟像在说同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