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尼拉港的晨雾还未散尽,郑宏已站在“镇海号”的舰桥上,手里捏着一封刚从箭上解下的密信。信纸用的是欧洲产的羊皮纸,字迹娟秀却带着刻意的潦草,显然写信人不想暴露笔迹。信上只有一行字:“磐石,望风,初七,三更。”
“又是这种没头没尾的暗语。”郑宏眉头紧锁,转身看向身后的天枢密探统领华云龙,“华统领,这‘磐石’指的是磐石舰队,错不了。‘望风’是说有人要盯着他们的动向,但初七三更,到底要做什么?”
华云龙一身短打,腰间别着两把短铳,他接过密信凑到鼻尖闻了闻:“信纸边缘有薰衣草香,是法国南部的特产。上个月从‘鸢尾号’俘虏的水手说,他们舰长夫人就爱用这种香料。”他指尖点着“初七”二字,“这日子是欧洲的圣烛节,法国贵族爱在这天搞些秘密集会。”
郑宏眼神一凛:“你的意思是,法国舰队的人要在初七三更对磐石舰队动手?”
“可能性极大。”华云龙点头,“磐石舰队负责运输补给,要是被端了,咱们在马尼拉的存粮撑不过半个月。”他压低声音,“另外,昨晚盯梢‘鸢尾号’俘虏的弟兄回报,那几个法国人半夜在牢房里用面包屑拼图案,看着像是港口的布防图。”
正说着,了望塔上的哨兵高喊:“报告将军!磐石舰队的‘稳如号’回来了,说是在吕宋海峡遇到风浪,船底撞了块礁石!”
郑宏和华云龙对视一眼,快步下了舰桥。“稳如号”是磐石舰队的主力运输舰,负责从广州运粮过来,按理说三天前就该到了。此刻它斜斜地泊在港口,船身右侧果然有个碗口大的破洞,水手们正忙着往船上搬修补工具。
“张船长,怎么回事?”郑宏看向“稳如号”船长张勇。张勇是个满脸风霜的老海员,此刻却眼神闪烁:“回将军,昨儿夜里起了暴风,船没稳住,就撞上了暗礁……好在人没事,粮食也没湿多少。”
华云龙突然上前一步,指着张勇的靴子:“张船长这靴子倒是干净,不像是在风浪里泡过的。”他又弯腰看了看船底的破洞,“这洞边缘整齐,倒像是被什么利器凿的,不像是礁石撞的。”
张勇脸色瞬间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将军饶命!是……是‘鸢尾号’的大副逼我的!他说要是不把船弄出个洞拖延时间,就杀了我在澳门的妻儿!他还说,初七三更会派人来烧船……”
郑宏一脚踹在旁边的木箱上,木箱应声而裂:“果然是冲着磐石舰队来的!华云龙,传我命令,让磐石舰队所有船只今晚起锚,分散泊在港外的小屿礁,只留‘稳如号’在港里,船上藏好火药和引信。”
“那俘虏怎么办?”华云龙问。
“把那几个法国人转移到‘镇海号’底舱,派重兵看守。”郑宏冷笑,“他们想借咱们的手除掉知情人,没那么容易。另外,让飞鱼舰队的廖永忠带五艘快船,埋伏在港外的红树林里,见有可疑船只靠近就放火箭。”
安排妥当后,郑宏又让人找来个与张勇身形相似的水手,换上张勇的衣服,继续在“稳如号”上装模作样地指挥修补。真正的张勇则被锁进了“镇海号”的牢里,华云龙亲自审问,想从他嘴里掏出更多关于欧盟间谍网的线索。
“张勇说,‘鸢尾号’上有个厨师,每次送菜都要跟牢里的俘虏对暗号。”华云龙审完来报,“那厨师左脸有颗痣,说话带普罗旺斯口音。”
郑宏摸了摸下巴:“普罗旺斯……薰衣草的产地。看来给咱们送密信的,就是这位厨师了。他既给咱们报信,又帮着同伙传递消息,倒是个两边下注的角色。”他想了想,“你让人盯着厨房,等那厨师再来送菜,别惊动他,看看他跟哪个俘虏接头。”
当天下午,果然有个左脸带痣的法国厨师提着食盒来给俘虏送饭。他走到最里面的牢房前,放下食盒时,手指在铁栏杆上敲了三下,又在食盒底拍了两下。牢房里的俘虏——一个自称是“鸢尾号”文书的瘦子,立刻用指甲在墙上划了个十字。
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华云龙看得一清二楚。等厨师走后,他让人把那文书提出来,没等用刑,文书就招了:“那厨师是议会派来的!他说只要咱们配合,等法国革命成功,就保咱们活命!他还说,初七三更是要……”
“要什么?”郑宏追问。
“要放火烧毁磐石舰队的粮仓,嫁祸给咱们这些俘虏,让明军自乱阵脚!”文书抖得像筛糠,“他们还联络了港里的几个地痞,说三更时分在码头放烟为号。”
郑宏转头对身边的胡大海道:“胡将军,你带一队人,伪装成地痞,混进码头的棚户区,见放烟的就抓。记住,要活的。”
胡大海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将军放心,保证一个跑不了!”
夜幕降临,马尼拉港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稳如号”上还亮着几盏灯,像是在赶工修补。港外的屿礁上,磐石舰队的船只隐在黑暗里,船上的士兵都屏住呼吸,握紧了手里的刀枪。红树林中,廖永忠的快船像蛰伏的鳄鱼,等待着猎物上门。
郑宏站在“镇海号”的甲板上,望着远处的海面。海风带着咸腥味吹来,他却觉得胸口燃着一团火。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比真刀真枪的厮杀更让人提心吊胆,但他知道,只要赢了这一局,明军在马尼拉的根基就稳了。
“将军,”华云龙走过来,递上一件披风,“起风了。那厨师刚才又去了趟码头,跟个挑夫模样的人说了几句话,看口型像是在说‘船修得慢,按原计划’。”
“原计划?”郑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咱们就给他们加点料。”他对传令兵道,“告诉‘稳如号’上的弟兄,把火药再往船舱深处挪挪,引信留长些——别让鱼给炸着了。”
三更的梆子声刚响过第一下,码头尽头突然冒出一股黑烟。紧接着,七八条小划子从暗处钻了出来,上面的人都蒙着脸,手里提着油罐和火把,直往“稳如号”划去。
“来了。”郑宏低声道。
几乎在同时,红树林里射出数支火箭,精准地落在划子周围的水面上,溅起一片火星。划子上的人慌了神,有的想掉头逃跑,有的还想往前冲,乱作一团。
胡大海带着人从棚户区里杀了出来,那些放烟的地痞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按倒在地,嘴里还喊着“钱还没给够”。
小划子上的人见势不妙,纷纷往水里跳,却被早有准备的明军水兵用网兜捞了个正着。只有一个人拼死爬上了“稳如号”,举着火把就往船舱里冲,嘴里还喊着法语的“为了自由”。
“轰隆——”一声巨响,“稳如号”的船身猛地一震,火光冲天而起,却没伤及周围的船只。那跳上船的人被气浪掀到海里,刚浮出水面就被擒住了。
郑宏看着燃烧的“稳如号”,对身边的华云龙道:“把俘虏分开关押,好好审审。那个法国厨师,继续盯着,说不定还能钓出更大的鱼。”
华云龙点头:“将军英明。刚才清点,抓了二十多个,其中有三个是‘鸢尾号’的水手,看来欧盟的间谍网比咱们想的还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稳如号”的火势渐渐小了下去。郑宏望着那艘烧得只剩骨架的船,心里清楚,这只是谍战的开始。欧洲的革命之火已经烧到了海上,接下来的日子,怕是更不太平了。
“传令下去,”他对身边的将领们道,“加强戒备,尤其是粮食和淡水的运输路线,不能再出任何岔子。另外,让天枢密探盯紧欧洲的动静,那边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影响咱们这边的局势。”
胡大海摸了摸头上的头盔:“将军,这些红毛夷的花花肠子真多,还是真刀真枪地干痛快。”
“痛快?”郑宏瞥了他一眼,“等咱们的线膛炮造出来,有的是让你痛快的时候。现在,先把这些暗处的虫子抓干净了再说。”
阳光穿过薄雾,照在马尼拉港的海面上,波光粼粼。远处,磐石舰队的船只正缓缓驶回港口,新的一天开始了,而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暗流,仍在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