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台南的“明顺宫”前,新贴的布告前围满了人。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书生踮着脚,一字一句念着上面的字,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凡明朝流民,来投者授田百亩;欧洲工匠,献技艺者赠金五十两;南洋商人,入明顺境者三年免税……”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扔下扁担,扯着嗓子喊:“真的假的?我在泉州欠了税吏的银子,要是能来台湾当佃户,倒也划算!”旁边一个卷发碧眼的荷兰工匠摸着下巴,用生硬的闽南话问:“五十两黄金?还是白银?”
守卫布告栏的士兵举起长矛,大声喝道:“都安静!陛下金口玉言,岂会骗人?想投效的,去那边登记!”他指向宫墙下的几张长桌,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队,有穿着破衣烂衫的流民,有背着工具箱的工匠,还有几个戴着头巾的阿拉伯商人。
朱亮祖坐在宫殿的暖阁里,透过窗棂看着宫外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张恒捧着茶碗,手指在碗沿打转:“陛下,这招‘纳贤令’果然管用,才三天就来了两百多人。只是……这些人良莠不齐,怕是有朱元璋的奸细混在里面。”
“奸细?”朱亮祖放下手里的青铜爵,爵里的酒晃出几滴,落在明黄色的龙纹地毯上,“就算有,朕也留得住。朱元璋不是自诩正统吗?朕就让他看看,天下失意人,到底愿归顺谁。”他想起上月从南洋逃来的一个造船匠,那人说朱元璋的工部为了赶造战船,累死了十几个工匠,连口饱饭都不给家属——这样的“正统”,留不住人心。
正说着,侍卫长康铎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陛下,有个叫皮埃尔的法国工匠,说要献‘利器’。”
朱亮祖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短铳,枪管比明朝的火铳短了一半,枪身上刻着复杂的花纹。皮埃尔紧跟着走进来,他穿着油污的皮围裙,袖口磨得发亮,对着朱亮祖深深鞠躬:“陛下,这是‘回旋铳’,能装五发铅弹,比荷兰人的火枪快三倍!”
张恒皱眉:“法国人向来跟明朝交好,你为何来投?”
皮埃尔苦笑着摊开手:“明朝的通事司说我造的枪‘华而不实’,把我赶了出来。我在马尼拉快饿死了,听说陛下求贤若渴……”他突然从怀里掏出张图纸,“这是我画的船用炮架,能让火炮旋转三十度,比现在的炮架省一半人力!”
朱亮祖接过图纸,眼睛越睁越大。他打了半辈子仗,最清楚船用炮架的弊端——每次调整角度都要十几个士兵合力,要是真能省一半人力,水师的战力至少能提三成。“康铎,”他把图纸拍在桌上,“赏他一百两黄金,再给他一间工坊,要什么材料都给他!”
皮埃尔喜出望外,磕了三个响头才跟着侍卫下去。张恒看着他的背影,忧心忡忡道:“陛下,这些欧洲人反复无常,万一……”
“万一什么?”朱亮祖打断他,指着窗外排队的人群,“那个打铁的是从吕宋逃来的,说朱元璋的矿监把他儿子抓去当苦力;那个商人是阿拉伯人,说明朝的海关故意刁难他,扣了他一船香料。这些人,都是朱元璋逼到朕这儿来的!”
话音刚落,康铎又进来了,这次身后跟着个跛脚的中年人,穿着打补丁的官服,手里抱着个账册。“陛下,这人叫王敬,原是明朝南洋都司的粮官,说要献‘平明策’。”
王敬扑通跪下,账册举过头顶:“陛下,小人知道南洋二十座粮仓的位置,还有朱元璋水师的粮草调度表!只要陛下肯用小人,小人能让明军半年内断粮!”
张恒脸色一变,刚要呵斥,朱亮祖却摆了摆手:“哦?你为何背叛朱元璋?”
王敬抬起头,眼眶通红:“小人的女儿……被南洋都司的参将强抢去当小妾,小人告到按察司,反被打了五十大板,贬到仓库当差!朱元璋说‘爱民如子’,可他的官却如此欺辱百姓……这样的朝廷,谁还肯卖命?”
朱亮祖沉默片刻,接过账册翻开,上面果然详细记着粮仓的位置和守军数量,甚至还有每月的耗粮明细。他合上账册,对康铎说:“给王敬换身衣服,安排个住处。明日起,让他在户部当主事,专管粮草调度。”
张恒急得直使眼色,朱亮祖却当作没看见。等王敬退下,张恒才忍不住说:“陛下!此人来历不明,万一账册是假的……”
“假的又如何?”朱亮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吕宋的位置,“就算他说的有一半是真的,也够朱元璋喝一壶的。张恒,你记住,成大事者,不能怕风险。当年刘邦敢用陈平,曹操敢纳张绣,朕为何不能用这些失意人?”
接下来的半个月,投效朱亮祖的人越来越多。一个叫哈桑的阿拉伯商人带来了印度洋的航线图,说能打通从台湾到东非的贸易;三个从西班牙逃来的矿工,献上了提炼白银的新法子,比明朝的土法效率高两倍;甚至有个叫林三郎的日本浪人,带着十几个武士来投,说愿为朱亮祖训练“忍者”,刺探明军情报。
这天,朱亮祖正在工坊看皮埃尔造回旋铳,康铎匆匆跑来,脸色古怪:“陛下,外面有个叫黄六的流民,说能造‘飞天神火’,让战船在水里着火。”
朱亮祖来了兴趣,跟着康铎走到宫门口。黄六是个干瘦的老头,穿着件破烂的蓑衣,手里拎着个瓦罐。见了朱亮祖,他也不下跪,只是打开瓦罐,里面装着黑色的粉末:“这是‘水硫火’,混着桐油,撒在水里也能烧,粘在船板上,用水都浇不灭!”
张恒皱眉:“一派胡言!水怎么能着火?”
黄六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往瓦罐里一点——“轰”的一声,黑色粉末突然燃起蓝幽幽的火焰,就算他往上面泼水,火苗反而窜得更高。朱亮祖看得眼睛发直,一把抓住黄六的胳膊:“你这法子,从哪学的?”
黄六甩开他的手,脸上露出悲愤:“当年跟着方国珍打天下,我爹就是造这个的。朱元璋灭了方国珍,说我们是‘反贼余孽’,杀了我爹,我逃到海上才保住一命。如今朱陛下肯纳贤,我才敢献出来——这‘水硫火’,专烧朱元璋的战船!”
朱亮祖哈哈大笑,指着黄六对众人说:“此人,朕封他为‘火器营总管’,赏银千两,工匠百人,务必把这‘水硫火’造出来!”
黄六愣了愣,突然对着朱亮祖跪下,老泪纵横:“陛下……陛下真是明君啊!我黄家子孙,愿为陛下效死!”
看着黄六被侍卫簇拥着去工坊,张恒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陛下,这些人要么是反贼余孽,要么是外邦异客,真能信得过?”
朱亮祖望着宫墙外越来越热闹的街道,那里的流民在领粥,工匠在搬运材料,商人在跟户部官员讨价还价——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比他刚占台湾时热闹了十倍。“信不信得过,要看朕给他们什么。”他淡淡道,“朱元璋给他们的是枷锁,朕给他们的是活路。你说,他们会帮谁?”
张恒沉默了。他想起自己当年在明朝当知县,因为顶撞了巡按御史,被罢官归乡,是朱亮祖派人请他来台湾,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或许,陛下说得对,这些失意人心里的天平,早已偏向了明顺。
当天晚上,朱亮祖在宫殿里设宴,招待新投效的贤才。皮埃尔演示了回旋铳的威力,五发铅弹瞬间射穿了十步外的木板;哈桑献上了东非的象牙和香料,说只要船队出发,三个月就能带回十倍的利润;黄六则捧着新造的“水硫火”,说再给他一月,就能让朱军的战船变成“火龙”。
朱亮祖举起酒杯,对着众人朗声道:“诸位,朱元璋占着中原又如何?朕有你们这些栋梁,有台湾的沃土,有澳洲的矿藏,不出三年,定能挥师北伐,重定天下!干!”
“干!”众人纷纷举杯,酒液洒在衣襟上,却没人在意。这些在明朝受尽委屈的失意人,此刻眼里都燃着希望的火焰——或许,这个在台湾称帝的朱亮祖,真能给他们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夜深了,宴席散去。朱亮祖独自站在城楼上,望着港口里正在赶造的战船,那里灯火通明,皮埃尔和黄六带着工匠们连夜施工,叮当的打铁声在夜空中格外清晰。他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那是当年跟朱元璋一起在郭子兴麾下时,郭夫人给他们的信物,后来一分为二——如今,这块玉佩上的裂痕,就像他和朱元璋之间,再也无法弥补的鸿沟。
“大哥,别怪小弟心狠,”朱亮祖对着南京的方向喃喃自语,“这天下,本就该能者居之。你容不下这些人,朕容得下。等朕的战船出港那天,就是你的死期。”
海风卷起他的龙袍,猎猎作响。远处的工坊里,回旋铳的试射声“砰砰”响起,像在为他的野心,奏响了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