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清也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叶锦年会知道这个名字,这个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称呼。
“猪猪”是叶锦年在自己世界的乳名。
以至于在ttg,每次听到有人喊钎城“小猪”,他都会有一瞬的恍惚,以为那声是在叫自己。
他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妈妈就已经给他想好了名字。
叫“叶洺洙”。
听这名字就知道,他的抽象是继承谁的。
她难产离世后,他爸挣扎了许久,还是放不下,取了“锦年”。
却又不舍得抹去爱人留下的最后痕迹,于是“洙洙”成了对他最亲密的称呼。
......
但在这个世界,这个名字从未存在过。
“他”爸从未这样叫过他。
叶锦年的睫毛一直在剧烈颤动。
他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答案。
许如清也在看他。
这样生动的表情,这样熟悉的眼神......
刹那间,无数个被忽略的细节在她脑海中串联起来。
她的呼吸停滞一刹,试探的目光渐渐变得深沉。
是了......
今天在墓园遇见时,她就觉得这个少年与以往有些不同。
虽然顶着同样的脸,但那双眼睛里沉淀的沉稳,是她从未见过的。
那是一种经历过意气风发,领略过巅峰后的淡然。
还有那举手投足间细微的小动作。
情绪波动时微颤的指尖,说话时不经意扬起的尾音。
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真相:站在她面前的,是她的夜明珠。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转小,细密的雨丝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
街景渐渐清晰,就像心里这团迷雾。
店内的钢琴曲正好弹到舒缓的间奏。
她的声音轻得破碎:“是你啊......”
眼眶瞬间就红了,像是积蓄了太久的等待终于找到了出口。
在这个阴雨绵绵的中元节,在第24年,她的小猪终于来了。
许如清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甜腻的奶油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让她稍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
她迎上叶锦年震惊的目光,一字一句轻声说道:“叶洺洙,你的父亲是个雇佣兵。”
这话说出来着实有些好笑。
但她知道,只有说出这些,才能让眼前这个少年相信这不可思议的真相。
“你的职业生涯从lpl开始,是Rd战队的Adc......”
许如清的话还没说完,叶锦年已经猛地将她拥入怀中。
桌上的水杯被碰倒,清水在桌面上漫延开来,映照着天花板上温暖的灯光。
不需要更多的证明了。
知道这个乳名,知道他爸的特殊职业。
除了他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还能是谁?
这一刻,所有的矛盾都消散了。
难怪初见时就觉得她如此熟悉。
难怪父亲会再次爱上她。
兜兜转转,他爸还是一如既往地恋爱脑,反反复复地爱上同一个灵魂。
没变,全都没变。
他早该想到的,从在墓园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该想到。
她撑着一把白伞站在大雨中,只是一眼就莫名让他心头一颤。
原来那是血脉深处的呼唤,是跨越了两个世界的羁绊。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
叶锦年将脸深深埋在母亲的肩头,感受着这份迟来24年的温暖。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臂上青筋微微凸起。
起初他只是肩膀微颤,像是在极力克制。
但很快,压抑了整整24年的泪水便如决堤般汹涌而出,浸湿了她肩头的衣料。
思念在这一刻终于化作真实的拥抱。
许如清早就红了眼眶,可强忍着没有落泪,只一下一下地拍抚着他的背脊。
叶锦年的哭是没有声音的,只有剧烈起伏的脊背,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许如清清晰地感受到,怀中的人从最初的僵硬,渐渐化作全然的依赖。
他像是迷途太久终于找到归处,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了这个拥抱。
直到泪水渐渐止住,叶锦年才抬起头,露出一张湿漉漉的脸。
浓密的睫毛被泪水黏成一簇簇,不停颤着,眼神柔软得过分。
他在心里暗骂着自己。
哭成这样,真是太丢人了!
可是......
去tm的面子,这是他盼了两辈子的拥抱。
窗外的雨声渐渐停歇,一缕微光从云层中透出,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许久,叶锦年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臂。
指尖却还眷恋地攥着母亲的衣角,生怕这只是一场易碎的梦。
两人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叶锦年亦步亦趋的坐在了许如清的身边。
他刻意挺直脊背,试图维持自己轻狂的姿态。
可那已肿成核桃的眼睛早就背叛了他。
“你不是最爱绣球吗?”
叶锦年开口时嗓音很哑:“‘他’记忆里,你拔了绣球种了玫瑰。”
许如清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模样,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凌乱的白发。
她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同样难掩激动的心情。
“你爸爱玫瑰,我那天是想种一半一半来着,结果你看见玫瑰就跑了,话也没说一句。”
她笑了笑:“你知道的,你爸那闷骚的性子,你不张嘴,他什么都不会说。”
叶锦年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
他倒是一直不知道那老男人喜欢玫瑰。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猛地转回头:“你怎么知道我在打lol?”
上辈子她在自己出生的时候就死了,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深吸一口气,“说来,我在你的世界游荡了好多年。”
温柔的出奇。
原来再冷淡的声线,也能如此温暖温柔。
叶锦年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的目光渐渐飘远,似乎穿越了时空的阻隔。
“看着你一点点长大,看着你跟人打架,看着你第一次站上职业赛场......”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明显发颤,又倔强地维持平稳。
她迅速垂下眼帘,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
再抬眼时,眼底已经红透:“再到你受伤,受挫......”
每个字都说得极轻,却像重锤敲在叶锦年心上。
原来那些年,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他胡乱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
许如清:“三年前。”
叶锦年突然笑出声,那笑声里还带着未散的泪意。
他偏过头,用惯有的张扬语气掩饰难受:“正好错过我夺冠?太没眼福了吧!”
许如清的眼睛倏地亮了,“最后夺冠了?!”
“嗯。”
他下意识扬起下巴,“两连冠呢~”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这根本就是在撒娇!
他可是叶锦年,是在赛场上顶着万人嘘声都能面不改色的叶锦年!
现在居然像个求表扬的小屁孩!
许如清被他这副别扭的模样逗笑了,自然地伸手想揉他的头发。
叶锦年身体一僵却没有躲开。
许如清的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这孩子好面子,不让人摸他发顶,现在总算让她得偿所愿。
她轻轻梳理着他柔软的白发。
语气里温柔藏不住:“我看到了呀,我走之后不是那条小银蛇在陪你?一样的。”
她的手指最后在他发梢停留片刻,慢慢收回。
“而且这个世界看到了啊。无论是哪个舞台,哪座奖杯,我的小猪都在发光发热,这都是一样的。”
母亲这双浅琥珀色的眼眸里万千星光,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叶锦年怔怔地望着她。
脑子里闪过在kpl的种种。
那训练室的深夜,那落下的金色雨,他们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终于点头承认:“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