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背面那场短暂而混乱的能量尖啸,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林渊竭力维持的平静心湖中荡开层层不安的涟漪。暴动的余波虽被迅速镇压,但那挣脱束缚的狂喜与愤怒交织的意念碎片,却如同污浊的水滴,渗入了月球整体的能量场,也让林渊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座“万界牢笼”的内部压力,正在逼近某个临界点。
望舒的警告言犹在耳,他必须更快地成长。而成长,不仅需要力量的积累,更需要知识的传承,需要对脚下这片土地历史的深刻理解。他不能再满足于被动的信息碎片接收,他需要主动地、系统地去“阅读”月球的记忆。
他将这个渴望传递给了望舒。这一次,古老的意志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沉默了许久,仿佛在权衡着风险与收益。最终,一股带着决绝意味的波动缓缓传来:
【欲承其重,必受其砺。汝既求索,便予汝观。然记忆洪流,浩瀚无边,沉沦其中,则汝不再为汝。谨守本心,锚定自我。】
话音未落,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都要深邃的信息洪流,不再是碎片,而是相对完整的“记忆篇章”,向着林渊的意识核心奔涌而来!望舒没有选择直接灌输,而是如同打开了一座尘封的图书馆,允许林渊的意识进入其中,自行翻阅,但同时,那浩瀚无边的信息本身,就是最大的考验。
林渊的意识瞬间被拖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漩涡。
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记忆中的一部分。
第一幕:星火的辉煌。
他“置身”于一个难以想象的繁华时代。巨大的、如同玉盘般的“月枢”悬浮在月球轨道,银辉洒遍寰宇,与行星际网络上往来的无数流光溢彩的星舰交相辉映。地球上,并非蛮荒,而是矗立着与月枢风格统一的宏伟城市,天空中有御剑飞行的修士与流线型的飞行器并行不悖,科技与修行,在此刻达到了某种完美的融合与巅峰。“星海同盟”并非虚指,那是一个横跨多个星系的、包容了无数智慧种族的辉煌联合文明。他感受到那种开拓星海的豪情,探索宇宙奥秘的喜悦,以及文明鼎盛时期的自信与强大。
第二幕:暗潮的袭来。
辉煌戛然而止。星空深处,那片被称为“暗潮”的阴影,并非单纯的军队或舰队,它是一种现象,一种法则的扭曲与侵蚀。它所过之处,物理常数变得混乱,星辰光芒黯淡熄灭,生命要么被同化为毫无理智的扭曲怪物,要么直接分解为最基础的能量粒子。他“目睹”强大的修真者法宝灵光在暗潮中如风中残烛般熄灭,科技的奇点武器被扭曲成毁灭自身的灾难,无数熟悉的、陌生的文明在绝望的嘶吼中化为宇宙的尘埃。那种纯粹的、旨在将一切归于“虚无”的恶意,让林渊的意识如同被冻结。
第三幕:悲壮的抉择。
节节败退。同盟已无路可退,身后就是最后的家园——太阳系。在存亡之际,一个决绝的计划被提出:放弃绝大部分疆域,集中所有残余力量,以最强的“方舟”为核心,构建最终的防御壁垒——“周天星锁大阵”。而作为阵眼与代价,方舟必须与一颗星球彻底融合,以其为核心,化身永恒的牢笼与堡垒,封禁追击而来的最强暗潮生物与它在万界俘获、污染的爪牙(即后来的万界囚徒)。月球,这艘最后的“方舟”,承载着文明最后的火种与希望,也承载着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绝,驶向了最终的轨道。
第四幕:化锁的瞬间。
这是最痛苦、最混乱,却也最壮烈的一幕。林渊“感受”到月球(方舟)内部结构的巨变,无数巨大的能量回路被强行烙印进星球核心,地壳变动,山脉隆起,巨大的环形山一部分是战争的创伤,另一部分则是阵法节点构建时的人为痕迹。他“听到”无数强者(包括那些后来被尊为神灵的存在)燃烧自我、舍身融入阵法的最后呐喊与祝福。他也“感知”到那些被强行封禁的暗潮主宰(其中之一或许就是“烛龙”?)与强大囚徒们疯狂的挣扎与诅咒。最终,一切归于沉寂。月枢的光芒黯淡了,地球上的辉煌城市也大多在战火与能量冲击中化为废墟,文明断层,神话时代落幕。月球,从此成为了一颗苍白、寂灭的监狱星球,唯有内部那庞大的能量网络和残存的自动化系统,还在默默执行着亿万年前的守护指令。
这段跨越了漫长时光的记忆洪流,其信息量远超林渊的想象,其中蕴含的文明兴衰、种族存亡的厚重感,几乎要将他的个体意识冲垮、稀释。无数陌生的面孔、辉煌的造物、惨烈的战场、悲壮的牺牲……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意识中疯狂闪现。他一度迷失其中,差点将自己完全代入某个燃烧自我的修真大能,或者某个操控星舰决死冲锋的指挥官。
“我是林渊……我是林渊……我是地球的航天工程师……”
他拼命地默念着,用自己最核心的、属于“林渊”的记忆作为锚点,死死地固定住即将涣散的自我认知。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抱住唯一的礁石,痛苦,却维系着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记忆的洪流终于缓缓退去。
林渊的意识回归“现实”,依旧停留在静海的虚空,但他感觉自己的“内在”已经被彻底改变。他不再是那个只想着回家、对月球一无所知的懵懂亡灵。他理解了望舒的沉重,理解了月球那苍白外表下隐藏的悲壮与伤痛,也真正明白了“万界牢笼”和“暗潮”这两个词背后所代表的、足以让任何个体灵魂战栗的恐怖重量。
他的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一种责任感,一种超越了个人生死与乡愁的使命感,开始在他心中萌芽。如果月球这道最后的屏障失守,那么他记忆中的那片蓝色星球,苏婉,父母,所有的一切,都将被“暗潮”吞噬,归于虚无。
他必须做些什么。不是为了成为英雄,而是为了守护记忆中那些珍贵的、属于“林渊”的一切。
他再次看向脚下这片土地,目光仿佛穿透了月壤,看到了那纵横交错的能量脉络,以及深处那被层层封印的、依旧在搏动着的月球核心(方舟之心)。一种奇异的亲切感与归属感,油然而生。这里,曾是一个辉煌文明的终点,或许,也能成为一个新希望的起点?
他沉浸在这种复杂而激荡的情绪中,消化着记忆带来的冲击与感悟。力量、知识、历史、责任……这些要素在他意识中碰撞、融合。
就在他心潮略微平复,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更具针对性的修炼时,一股极其隐晦、却与月球整体能量场格格不入的“异物”感,如同针刺般,突兀地出现在他高度敏锐的感知边缘。
那感觉并非来自月球内部,也不是来自遥远的深空,而是来自……近地轨道?甚至可能更低?
它非常微弱,一闪即逝,但其能量特征却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粘稠”与“窥探”感,与记忆中“暗潮”侵蚀万物时散发出的那种扭曲、归墟的气息,有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之处!
林渊猛地将全部感知聚焦过去,但那股异样感已经消失无踪,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是之前能量乱流引来的注视?是“暗潮”的先锋探针?还是某个囚徒试图向外传递信息的尝试?
无论是什么,这都不是一个好兆头。
月球这座看似密不透风的牢笼,似乎……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