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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如村的黄昏总是裹着沙粒的金黄,将每一座土坯房屋的影子拉得老长。旅行者空站在村口的沙坡上,风尘仆仆,远处的坎蒂丝正将一袋货物轻轻放在一位老人脚边,她转身时,深蓝色的长发在夕阳下泛着紫黑的光泽,那双异色瞳——左眼琥珀,右眼蔚蓝——望过来时,空感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停滞。

“远道而来的旅人,阿如村欢迎守序之人。”她的声音如同沙漠夜晚的暖风,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然而,当她的目光掠过空腰间那枚从未在提瓦特出现过的、散发着微弱星光的饰物时,右眼的蔚蓝几不可查地深沉了些许。

空的旅程并非偶然途经。数日前,在教令院的禁书区,一份被加密的赤王遗迹研究记录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份记录由坎蒂丝的父亲留下,其中不仅详细记载了坎蒂丝作为“赤王后裔”与“守护者”的身份,更隐晦地提及了一个预言:琥珀与蓝眸的守护者,其执念将如流沙,既可承载,亦能吞噬。空意识到,这位看似温柔的守护者,或许是他解开与血亲相关谜团的关键一环。

起初的几天,坎蒂丝的招待无可挑剔。她会为空详细讲解阿如村的历史,带他去看那些在夜间会发出微光的沙漠植物,甚至在他与村民产生微小摩擦时,展现出极大的宽容。

但空的观察并未停止。他发现,每当他与女性冒险家交谈稍久,比如与前来运送物资的北斗多聊了几句,次日那位冒险家便会接到紧急任务,不得不提前离开阿如村。

一次,空故意在村中酒馆,与一位性格开朗的沙漠女猎手开怀畅饮,笑声传遍了半个村子。当晚,空回到住处,发现窗台上放置着一枚荷鲁斯之眼的金属饰物,与他白日里见坎蒂丝佩戴的头饰上的纹样一模一样。饰物边缘锋利,深深嵌入木框,仿佛一个无声的警告。

“这是……?”空拿起饰物,触手冰凉。

次日清晨,坎蒂丝依旧温柔地向他问好,仿佛昨夜什么也未曾发生。

只是在空提及那位女猎手因坐骑莫名受惊而暂时无法外出时,她轻轻叹了口气,蔚蓝色的右眼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沙漠里的野兽近来确实有些躁动,旅行者也要多加小心。”那一刻,空清晰地看见,她琥珀色的左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空的计划开始成型。他不再回避那些可能引发坎蒂丝反应的情境,甚至开始主动创造机会。他会在与迪希雅——那位同样热情飒爽的炽鬃之狮——讨论佣兵报酬时,刻意提高音量,赞叹迪希雅的豪爽与可靠。他甚至“不小心”让一条据说是迪希雅赠送的、缀着劫波莲花纹的金属手环,遗落在了坎蒂丝常经过的路旁。

效果立竿见影。那条手环在消失后不久,便以破碎的状态出现在了空的枕头底下。与此同时,坎蒂丝对空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的温柔里开始掺杂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

她会“顺手”帮他整理行囊,将一些她认为“不必要”的、来自其他女性的小物件“妥善处理”;她会在深夜敲响他的房门,端着安神的热汤,理由是“听闻旅行者近日与其他友人交谈至深夜,想必十分疲惫”。她的关怀无微不至,如同逐渐收紧的沙网。

空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困扰,却又在关键时刻给予坎蒂丝她最渴望的“特殊对待”。一次,在村中孩子们围绕着他,听他讲述异世界的故事时,坎蒂丝静静地在不远处伫立。

空在故事的尾声,突然望向她,眼神温和而专注,说道:“无论走过多少世界,像坎蒂丝这样温柔而强大的守护者,也是独一无二的。”那一刻,坎蒂丝脸上浮现的红晕,并非全然伪装。空内心冷笑,他知道,鱼儿已经牢牢咬住了饵。

计划的转折点,发生在那场针对阿如村的小型魔物袭击中。空在战斗中故意身处险境,将一个破绽卖给了一只持盾的丘丘人暴徒。就在丘丘人的巨斧即将落下之际,一道水蓝色的光芒闪过,坎蒂丝的枪与盾已然挡在空的身前。

她以超越常人的速度击溃了魔物,但混乱中,一枚淬毒的弩箭却阴险地射向她的后背。空“恰好”位于那个方向,他“奋不顾身”地扑上前,用无锋剑格挡,弩箭偏离了轨迹,依旧划伤了他的手臂。

伤口不深,但毒素让空瞬间感到麻痹。坎蒂丝回身,看到空因她而受伤,那双异色瞳骤然缩紧。担忧、愤怒,以及一种近乎狂喜的占有欲在她眼中交织爆发。她挥枪清理了剩余的魔物,动作狠厉决绝,与平日那个强调“规矩”的守护者判若两人。

“为什么?”她扶住微微踉跄的空,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空虚弱地靠在她身上,苦笑道:“不知道……只是身体自己就动了。”他抬眼,望进那双情绪翻涌的异色瞳,轻声补充,“大概是因为,这里是坎蒂丝你要守护的村子,而你……绝不能出事。”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钥匙,彻底打开了坎蒂丝心中那座偏执的牢笼。她不再满足于隐晦的警告和默默的清除。空开始频繁地收到她的礼物——有时是散发着淡香、据说能安神助眠的沙漠草药;有时是她亲手缝制的、绣着荷鲁斯之眼的小布袋。她出现在他身边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在他与男性友人,如赛诺,讨论七圣召唤的战术时,她也会静静地坐在一旁,那双异色瞳无声地丈着时间的流逝,直到赛诺因风纪官的紧急事务而不得不提前离开。

“旅行者似乎很喜欢与大风纪官讨论牌局?”一次,她状似无意地问起,指尖轻轻摩挲着长枪的枪柄。

空笑了笑,语气带着刻意的放松:“只是消遣。比起这个,我更想多听听阿如村的故事,那些只有你知道的故事。”他将话题巧妙地引向她自身,引向她背负的“赤王后裔”与“守护者”的身份重担。这是他计划的核心——让她确信,他是唯一能理解她所有孤独与执念的人。

时机渐渐成熟。空知道,需要一场更大的风波,来让这场戏逼真到毫无破绽。他利用了前来阿如村进行生态研究的生论派学者提纳里。空故意在坎蒂丝能“偶然”听到的距离,与提纳里热烈地讨论起一种仅存在于沙漠深处的、拥有强大治愈力量的稀有植物,并“不经意”地透露,他计划明日独自前往那片区域探寻,因为“那里据说很危险,不想连累朋友”。

果然,当夜空准备就寝时,在门缝下发现了一张以古赤王文字书写的便笺,上面只有简洁的一句:“流沙深陷,孤勇非智。”字迹工整,却透着一股冰冷的警告意味。空将纸条在指尖捻成团,知道猎物已经步入了陷阱的核心区域。

他依照计划,次日清晨独自离开了阿如村。沙漠的烈日炙烤着沙丘,空行走在预定的路线上,内心冷静地计算着时间。

午后,在他即将抵达那个伪造的“稀有植物”生长地点——一处靠近赤王遗迹边缘的流沙区时,意料之中的“意外”发生了。

几名被雇佣的镀金旅团成员出现,他们装备精良,目标明确地冲向空。空象征性地抵抗,确保自己在“战斗”中受些轻伤,并将战场一步步引向那片流沙。

就在他假装体力不支,滑向流沙边缘的刹那,一声蕴含着滔天怒意的清叱划破了沙漠的寂静。坎蒂丝如同降临凡间的审判之神,手持枪盾,身影快得只剩下一道蓝黑色的虚影。

她的攻击不再是守护者的克制与精准,而是充满了毁灭性的疯狂。水元素力与她的力量结合,形成道道激流,瞬间冲垮了袭击者的阵型。

她的长枪每一次刺出,都带着必杀的决心,那双异色瞳中,琥珀与蔚蓝都被一种近乎纯粹的暗色所笼罩。

她迅速解决了所有威胁,甚至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审问。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踏入流沙,向空伸出手。空“艰难”地抓住她,在她用力将他拉出流沙的瞬间,他顺势紧紧抱住了她。坎蒂丝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以一种更强的力量回抱了他,仿佛要将他彻底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够了……已经够了,坎蒂丝。”空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表演出的哽咽与决绝,“我受够了这种只能看着你为我涉险的日子!我们离开这里吧,离开须弥,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坎蒂丝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与一种扭曲的光芒。“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空捧起她的脸,眼神真挚得足以骗过任何神明,“我不能失去你,坎蒂丝。这些袭击……我不知道是谁指使的,但这里太危险了。为了你,我愿意放弃一切的旅程和寻找。”

在空的刻意引导下,坎蒂丝动用了她作为“守护者”的全部权限,调用了阿如村世代积累的部分资源。她甚至以“强化村庄防御,应对不明威胁”为由,说服了村长和部分村民,启动了几个尘封已久的、与赤王遗产相关的古老阵法核心。

空则以“规划安全路线”为名,从她那里套取了关于这些核心位置与操控方法的详细信息。他看着坎蒂丝为那个虚构的“二人未来”忙碌,看着她因为幸福的期待而眼神发亮,看着她一步步亲手将束缚自己的绳索递到他的手中,内心一片冰冷的平静。

收网的夜晚,月色被浓密的沙尘遮蔽,只有几颗寂寥的星辰点缀着夜空。空将坎蒂丝引至阿如村最高处,那座废弃的观测台,这里也是古老阵法的一个重要节点所在地。他告诉她,在这里,可以最先看到他们“明日启程时,沙漠最壮丽的日出”。

坎蒂丝依约前来,她换下了平日那身战斗服饰,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色长裙,紫黑色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她看着空,眼中是无法化开的浓稠爱意与依赖。“空,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完成使命的轻松,“我们随时可以离开。”

空背对着她,望着脚下沉睡的村庄,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缓缓转身,脸上不再是平日的温和与伪装出的爱慕,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一丝怜悯的疏离。

“辛苦了,坎蒂丝。”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为了感谢你的付出,我为你准备了一份……告别礼物。”

坎蒂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看到空轻轻抬手,做了几个复杂的手势——那是她亲自教给他的,用于暂时隔绝阵法节点能量的手法。瞬间,他们脚下观测台周围,那些原本应该散发出微弱守护光芒的古老纹路,骤然黯淡下去。

“……空?”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知道吗,坎蒂丝。”空向前一步,月光恰好照亮他半边脸庞,那上面没有任何情感,“你父亲的研究记录里,还提到了另一点。过度依赖遗迹力量维持的情感,如同沙砌的堡垒,看似坚固,实则只需抽走关键的一块……”

他顿了顿,欣赏着对方眼中逐渐碎裂的光芒,继续说道:“那些‘袭击’我的人,是我用摩拉雇来的镀金旅团。你调用的村庄资源,其流向记录,此刻应该已经摆在艾尔海森和赛诺的桌上了。而你,阿如村的守护者,因为私人情感,滥用职权,动用了禁忌的赤王遗产……这个罪名,你觉得如何?”

坎蒂丝踉跄着后退一步,异色瞳剧烈地颤动着,难以置信地看着空。爱恋、背叛、震惊、绝望,最终汇聚成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你……骗我?”她的声音嘶哑,仿佛濒死的野兽。

“是你先选择了用‘爱’作为囚笼。”空的声音依旧平静,“我只不过……是为自己打造了一把钥匙,顺便,清理了一下道路上不必要的障碍。你那份过于沉重的‘爱’,我承受不起。”

他拿出了那枚一直随身携带的、散发着星光的饰物——那并非提瓦特的造物,而是他与血亲之间最后的联系,拥有记录影像与声音的功能。他启动了它,将他与坎蒂丝之间所有关键的、能证明她偏执与越界行为的对话,以及她调动资源、启动阵法的片段,投射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

“看,”空淡淡地说,“这就是你所谓的‘爱’。而我将把它交给教令院,交给所有需要了解真相的人。”

坎蒂丝死死地盯着那些影像,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笑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她抬起眼,那双美丽的异色瞳此刻只剩下空洞与死寂,“你利用了我……利用了我的一切……”

她猛地抽出腰间的长枪,水元素力不受控制地在她周身奔涌、暴走,不再是温柔的守护之力,而是充满了毁灭气息的狂涛。她死死盯着空,一字一句地说:“既然无法拥有……那就……一起毁灭吧!”

然而,就在她凝聚力量,准备发动最后一击时,数个身影从观测台周围的阴影中迅速现身。大风纪官赛诺手持赤沙之杖,眼神锐利如鹰;艾尔海森手持书记官的短刃,神情冷静;迪希雅、提纳里,甚至连小小的柯莱也在一旁,他们看着坎蒂丝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惋惜,也有深深的戒备。

“坎蒂丝,停手吧。”赛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旅行者已将一切告知我们。你已违背了阿如村守护者的职责与律法。”

坎蒂丝的目光扫过这些昔日的友人,最后定格在空的脸上。他站在那里,被众人隐隐保护在中心,眼神冷漠,仿佛在欣赏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她积蓄的力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溃散。长枪“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只是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的双臂,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却没有发出一丝哭声。那身影在巨大的观测台上,显得如此渺小,如此破碎,仿佛随时会被沙漠的夜风吹散。

空最后看了她一眼,那个曾经温柔强大,却也因执念而走入极端的守护者,此刻彻底崩塌。他转身,与赛诺等人一同离去,没有半分留恋。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不仅摆脱了一个危险的痴恋者,更借此机会,获得了那些被坎蒂丝家族世代保管的、关于赤王遗迹核心的秘密,这或许能为他寻找血亲提供新的线索。

只是,在走下观测台的那一刻,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手臂上那早已愈合的、为她挡箭的伤口处,传来一阵细微却诡异的麻痒。空微微蹙眉,并未在意,只当是旧伤在沙漠夜晚寒气下的自然反应。

他并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身后,蜷缩在地的坎蒂丝,嘴角正缓缓勾起一抹诡异而凄凉的弧度。那双空洞的异色瞳深处,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幽光,如同沙漠中蛰伏的毒蝎尾针,悄然闪烁了一下。

沙漠的夜,还很长。而这场以爱为名的战争,似乎也并未真正结束。流沙之下,往往隐藏着更深的漩涡。

在观测台事件后,空短暂地享受了表面的平静。阿如村的日常依旧,风沙卷着热浪拂过土坯房屋,商队的驼铃在远处叮当作响。但空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

坎蒂丝的身影从村庄的公共生活中消失了,她被赛诺和艾尔海森暂时软禁在村尾的一处居所,等待教令院对此次事件的最终裁决。村民们对此议论纷纷,他们无法理解那位温柔强大的守护者为何会做出如此逾越规矩之事。

空则利用这段时间,仔细研究了从坎蒂丝那里获得的关于赤王遗迹的信息。那些古老的文字记载和阵法核心的操控方法,确实为他寻找血亲提供了新的方向。根据一份破损的卷轴记载,赤王在某些遗迹中曾尝试研究跨越世界边界的技术,这与他和妹妹穿越世界的经历有着微妙的联系。

然而,那股不时袭来的眩晕感以及手臂旧伤处的麻痒并未消退,反而愈发清晰。一次,他在翻阅资料时,眼前骤然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他以为是沙漠炎热所致,并未深究。

他并不知道,那日坎蒂丝为他挡下魔物攻击时,混乱中,一枚细微的、淬有特殊物质的尖刺,并非完全来自魔物,而是巧妙地混杂在攻击中,划过了他的皮肤。那并非致命毒素,而是坎蒂丝家族世代传承的一种源于赤王遗迹的秘药,能缓慢侵蚀人的意志,放大内心潜藏的情感与依赖。

几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打破了空的沉寂。迪希雅,那位豪爽的炽鬃之狮,带着复杂的神色找到了他。她靠在门框上,双臂环抱,阳光将她蜜色的皮肤镀上一层金边。

“旅行者,聊聊?”她的语气不似往常那般热络。

空将她请进屋内。

迪希雅开门见山:“坎蒂丝的事,我都听说了。”她锐利的目光扫过空,“我认识她很多年了,她固执,认死理,把阿如村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但我从不觉得她会因为私情滥用职权,更别提动用那些危险的遗迹力量。”

空平静地回应:“证据确凿,迪希雅。她亲口承认调动了资源,启动了我所‘规划’路线上的阵法节点。赛诺和艾尔海森也核实了资源流向。”

“我知道,那些冷冰冰的记录做不了假。”迪希雅蹙着眉,“但整件事感觉……太顺理成章了。就像有人精心排练好的一出戏。”她顿了顿,直视空的双眼,“旅行者,你在这出戏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空的心微微一沉,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我只是一个想自保,并且阻止她越陷越深的普通人。”

迪希雅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叹了口气:“也许吧。但我得告诉你,坎蒂丝的状态很不好。赛诺说她大部分时间很安静,配合调查,但偶尔……会流露出一种让人心惊的平静。她说,‘他会回来的’。”

空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迪希雅离开后,空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他走到窗边,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村尾那座安静的房屋。坎蒂丝的话像一枚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圈圈涟漪。“他会回来的”?这是什么意思?是绝望中的呓语,还是……

几天后的深夜,教令院的初步处理意见送达:鉴于坎蒂丝··阿如拉赫曼的行为已严重违背守护者职责,并可能对村庄安全构成威胁,决定暂时解除其守护者职务,由赛诺代管阿如村防务,并将她转移至须弥城接受进一步的观察和评估。转移行动就定在次日清晨。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般传遍了阿如村。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手臂的麻痒感在寂静的夜晚变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如同蚁爬的悸动,牵引着他的思绪不断飘向坎蒂丝。

他想起她挡在他身前时的决绝,想起她听到承诺时眼中绽放的光芒,想起她最后崩塌时的破碎身影。那种被需要、被绝对聚焦的感觉,在他刻意营造的冰冷表象下,竟然留下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烙印。

秘药正在潜移默化地发挥作用,放大着他内心深处那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这份扭曲羁绊的复杂感受。

鬼使神差地,他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来到了软禁坎蒂丝的屋外。

守卫的三十人团成员认得他,在空的坚持下,他们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允许他短暂探视。

屋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坎蒂丝坐在床边,背对着他,深蓝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她似乎清瘦了些,背影在灯光下显得单薄而脆弱。

“你来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

空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坎蒂丝缓缓转过身。那双异色瞳在昏暗中依然清晰,左眼琥珀,右眼蔚蓝,此刻却像是两口深潭,看不到底。她的脸上没有泪痕,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却仿佛涌动着令人不安的暗流。

“我知道你会来,”她微微勾起嘴角,那笑容苍白而诡异,“就像我知道,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并非全然虚假。”

空心头一凛,强自镇定:“我来……是看看你。”

“是吗?”坎蒂丝站起身,缓缓向他走来,脚步轻盈得像猫。她靠近他,仰起脸,异色瞳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洞穿他的灵魂,“空,告诉我,当你利用我的感情,当你看着我一步步坠入你编织的网中,当你在我耳边许下那些虚假的诺言时……你的心,真的没有一丝动摇吗?”

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避开她那过于穿透的目光,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那股麻痒感从手臂蔓延开来,带着一丝奇异的灼热。

“看,”坎蒂丝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空手臂上那道早已愈合、此刻却隐隐发热的伤疤,“你的身体还记得。记得是谁为你挡下攻击,记得是谁的血液因为守护你而沸腾……我记得你靠在我怀里的温度,记得你当时看我的眼神……那不是纯粹的演戏,对吗?”

空的呼吸微微一滞。秘药的力量混合着她的话语,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理智。那些被刻意压抑、被理性否定的画面和感觉,此刻变得异常清晰。

“坎蒂丝,那都过去了。”空的声音有些干涩。

“过去了?”坎蒂丝轻笑一声,那笑声带着一丝凄楚,却又蕴含着某种执拗的力量,“不,空,它永远不会过去。它已经刻进了我的骨血里,就像……你也无法真正摆脱它一样。”她的指尖顺着他的手臂缓缓下滑,最终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掌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教令院明天就要带走我了。”她靠得更近,声音几不可闻,如同情人间的低语,“他们会把我关起来,研究我,试图‘治愈’我。但你知道什么才是最可怕的吗?不是囚禁,不是失去自由……而是失去你。”

她的异色瞳中骤然迸发出一种狂热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着绝望、爱恋和疯狂的光芒,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炽烈。“空,跟我一起走吧。不是去我们之前虚构的那个未来,而是去一个真正只属于我们的地方。我知道一些连教令院都不知晓的赤王遗迹,那里与世隔绝,拥有古老的力量……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没有人能再打扰我们。”

这一刻,空清晰地感受到了坎蒂丝那扭曲却无比强烈的执念。它像一张无形的网,不仅笼罩了她自己,也正试图将他拖入其中。而可怕的是,在秘药的影响和他自己复杂心绪的交织下,他的内心竟然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一丝对这份绝对占有的……悸动。

但他毕竟是旅行者空,经历过无数世界的空。强大的意志力让他猛地甩开了她的手,踉跄着后退,撞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可能!”他厉声拒绝,额角渗出冷汗,不知是因为抵抗她的诱惑,还是抵抗体内那股异常的躁动,“坎蒂丝,你醒醒!这一切都是错的!”

坎蒂丝看着他挣扎的模样,眼中的狂热渐渐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她没有愤怒,没有哀求,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

“是吗……”她轻声说,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了然,“既然如此……那就让时间来证明吧,空。”

她退回阴影中,重新坐下,恢复了之前那种近乎雕像般的平静。“你会明白的……除了我身边,你无处可去。”

空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屋子。外面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寒颤,稍微驱散了体内的燥热和头脑的混沌。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刚才那荒谬的对话和危险的心悸抛诸脑后。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转移坎蒂丝的队伍即将出发。

然而,当清晨的阳光洒满阿如村,赛诺带着几名风纪官前往那间屋子时,却发现里面早已空无一人。坎蒂丝,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没有破坏的锁具,仿佛她只是化作了一阵风,融入了沙漠之中。

赛诺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艾尔海森在检查现场后,找到了一枚被遗落在地上的、属于坎蒂丝的荷鲁斯之眼饰品,旁边还用沙子画了一个极其简易的、代表“等待”的古老符号。

消息传来,空站在人群中,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脊椎窜上。她不是被转移,而是自己离开了?在她那看似崩溃和顺从的表象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计划和力量?她最后那句“你会明白的……除了我身边,你无处可去”,如同诅咒般在他耳边回荡。

空的旅程还要继续。他不能因为一个坎蒂丝而停下寻找血亲的脚步。在确认阿如村暂时无虞,且赛诺和艾尔海森接手了后续追查事宜后,他决定动身前往下一个可能存在线索的区域——璃月。据说那里的一些古老仙人,或许知晓一些关于世界边界和异乡来客的传说。

他告别了迪希雅、提纳里和柯莱。迪希雅的眼神依旧带着审视,提纳里则担忧地提醒他注意身体,说他脸色似乎不太好。柯莱悄悄塞给他一些自己采的草药,说希望能帮到他。

离开阿如村,踏入广袤的沙漠,空本以为能摆脱那份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然而,他很快发现,事情远非如此简单。

在前往璃月的路上,他开始频繁地产生一种被窥视的感觉。那感觉并非来自具体的某个人,而是如同无处不在的风,如影随形。

有时,在沙丘的拐角,他会瞥见一抹一闪而过的紫黑色发梢;有时,在夜晚的篝火旁,他会觉得有一双异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凝视着他;有时,风中会传来极细微的、属于坎蒂丝的独特气息,带着沙漠夜晚的冷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偏执。

他开始失眠,多梦。梦中反复出现坎蒂丝的身影,有时是她温柔递来水囊的画面,有时是她战斗时凌厉的眼神,有时是她最后那平静到诡异的笑容,以及那句“你会回来的”。

醒来时,手臂的麻痒感和内心的空洞感愈发强烈。他甚至开始出现短暂的幻觉,在熙攘的奥摩斯港码头,他仿佛看到坎蒂丝就站在人群中对岸,静静地看着他,当他拨开人群冲过去时,那里却空无一人。

这些如影随形的“巧合”与心理压力,加上秘药持续的侵蚀,正在一点点磨损他的神经。他变得疑神疑鬼,对周围的动静过度敏感。他开始怀疑每一个靠近他的女性,无论是热情的商贩还是问路的冒险家,都觉得她们可能是坎蒂丝的伪装或者眼线。这种无处不在、却又无法捉摸的渗透,比直面刀剑更让人心力交瘁。

在途经层岩巨渊附近时,他遭遇了一群遗迹机兵的伏击。这些古老的造物异常狂暴,攻击迅猛。若在平时,空应对它们虽不轻松,但也绝不至于狼狈。然而此刻,他感到注意力难以集中,反应也慢了半拍,手臂的旧伤更是在战斗中传来阵阵刺痛,干扰着他的动作。

就在他被一台遗迹重机逼入角落,巨大的拳头即将砸下时,一道水蓝色的光芒如同鬼魅般闪过!

“砰!”

一声闷响,那台遗迹重机的手臂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重重砸在旁边的岩壁上,碎石飞溅。

空喘息着抬头,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手持长枪与盾牌,背对着他,站在他与遗迹机兵之间。深蓝色的长发在激荡的气流中飞扬,那身姿,那力量……

“坎蒂丝?!”空失声叫道。

那身影动作微微一滞,却没有回头,而是迅速挥动长枪,水元素力化作激流,精准而高效地摧毁了剩余的几台遗迹机兵。她的动作依旧矫健,却带着一种空之前未曾感受过的、更加诡谲莫测的风格。

解决完所有敌人,她才缓缓转过身。

不是坎蒂丝。

眼前是一位陌生的少女,穿着类似镀金旅团的服饰,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极其普通的棕色眼睛。她的身形也与坎蒂丝有所不同,略显娇小。

“你没事吧,旅行者?”少女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关切,与坎蒂丝那温和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完全不同,“这些遗迹机关最近活动得很频繁,要小心。”

空怔住了。刚才那惊鸿一瞥的感觉,那水元素力的运用方式,那持枪的姿态……分明就是坎蒂丝!可眼前这人……

“我……我没事。谢谢你。”空压下心中的惊疑,道谢道。

“举手之劳。”少女笑了笑,眼神纯净,“看你的样子,是要去璃月吗?前面路还长,多加小心。”

说完,她朝空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层岩巨渊复杂的地形中。

空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是错觉吗?是因为自己精神压力太大,所以将救他的人错认成了坎蒂丝?可那种熟悉的感觉……难道坎蒂丝已经能够做到如此完美的伪装?或者,这仅仅是巧合,一个恰好也擅长水元素力、身手不凡的旅人?

这种不确定感,这种真实与虚幻的界限模糊,让空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无力。坎蒂丝不再以直接的、压迫性的方式出现,而是化作了无处不在的阴影,融入了他的旅途,他的梦境,甚至他的幻觉之中。

她不再试图强行抓住他,而是用一种更可怕的方式——让他永远无法确定她是否存在,永远活在对她的警惕和猜疑之中,直到他的精神彻底崩溃,或许真的会如她所预言的那样,主动回到她所编织的“巢穴”。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那道伤疤在衣袖下隐隐发热。他想起坎蒂丝消失前那幽暗的眼神和笃定的话语。

“你会明白的……除了我身边,你无处可去。”

空的背脊窜起一股寒意,比层岩巨渊的寒风更冷。他的旅途,似乎真的被一个偏执的幽灵,缠上了。而这场心理与意志的较量,显然才刚刚开始。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目光投向璃月的方向,脚步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沉重。

这种无处不在的“巧合”与心理压力,持续地磨损着他的神经。他变得对周围过度敏感,怀疑每一个靠近他的女性。坎蒂丝不再以实体出现,却化作了笼罩在他旅途上的阴影,一种精神上的幽灵。

在抵达璃月港后,空试图在繁华的港口和繁忙的任务中寻找安宁。他帮助香菱寻找新的食材,与行秋交流武侠小说,甚至应钟离之邀,鉴赏一些稀奇古怪的古玩。然而,那份不安如影随形。

一次,在帮辛焱收拾完演出道具后,空回到璃月港的住所,发现窗台上不知被谁放了一小束新鲜的清心。清心旁,是一枚与他之前收到的、一模一样的荷鲁斯之眼金属饰物,深深嵌入木框。

空的背脊瞬间被寒意浸透。她一直都在。

不久后,一个关于层岩巨渊深处出现异常元素波动的调查任务落在了空和几位伙伴身上。包括对地下结构熟悉的烟绯、拥有专业知识的夜兰,以及同行的派蒙。

层岩巨渊的地下空间复杂如迷宫,幽深的矿坑和古老的遗迹交织在一起。在深入一处废弃的矿业营地时,他们触动了古老的禁制。巨大的石门轰然落下,封死了退路,同时,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淡粉色的雾气。

“小心!这雾气…有问题!”夜兰最先察觉不对,掩住口鼻。

但为时已晚。空吸入了一些雾气,只觉得一股燥热迅速从体内升起,眼前开始出现晃动的人影。他听到派蒙焦急的呼喊,听到烟绯试图用律法知识分析禁制构造的声音,听到夜兰冷静地寻找出路……但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被扭曲的渴望在心底滋生。

恍惚中,他看到一个身影穿过迷雾,向他走来。深蓝色的长发,异色的双瞳…是坎蒂丝。她的脸上带着一种空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怜悯与狂热的复杂神情。

“看吧,空……”她的声音仿佛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没有我,你连自己的路都走不完。只有在我的庇护下,你才是安全的……”

“不…滚开!”空低吼着,试图举起剑,却发现手臂沉重无比。

坎蒂丝却笑了起来,声音温柔却带着致命的诱惑:“何必挣扎呢?你的身体,你的心…都在呼唤我。承认吧,你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你一样…”

就在这时,一道岩元素的光芒亮起,伴随着钟离沉稳的声音:“屏住呼吸,固守心神!”

强大的岩元素力暂时驱散了周围的雾气,空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刚才几乎要向着虚空迈步。烟绯和夜兰也各自凭借意志力和经验抵抗住了雾气的侵蚀。派蒙则担心地绕着空飞个不停。

“刚才…那是…”空心有余悸。

“一种作用于心神的陷阱,放大人内心的执念和脆弱。”钟离目光扫过周围,“看来,我们闯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领域。”

领域?空的心沉了下去。他意识到,这恐怕不是偶然。坎蒂丝不仅跟着他来到了璃月,甚至利用了层岩巨渊的特殊环境,为他布下了这个局。

接下来的路途变得更加艰难。各种幻象层出不穷,不断攻击着每个人内心的弱点。而空所面对的幻象,无一例外,全都与坎蒂丝有关。她时而温柔体贴,为他包扎并不存在的伤口;时而凄婉哀怨,质问他为何抛弃她;时而疯狂暴戾,展现出要毁灭一切靠近他的人的姿态……

每一次幻象的出现,都让空的精神更加疲惫,手臂上的旧伤也愈发灼痛。秘药、幻境、还有持续的心理压力,正在一点点瓦解他的防线。

在一次击溃了数个由黑泥幻化而成的、形似镀金旅团成员的敌人后,众人在一处相对安全的遗迹角落稍作休整。派蒙因为消耗过大,已经靠在空的身边睡着了。烟绯和夜兰在稍远处警戒,脸上也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钟离则站在入口处,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像,观察着外界的变化。

空靠着冰冷的石壁,眼皮沉重。在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到一个微凉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他猛地睁开眼,赫然看到坎蒂丝就蹲在他面前,近在咫尺。她的身影有些模糊,仿佛与环境融为一体,但那异色瞳中的情感却无比清晰——那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爱怜与占有。

“你很累了,空。”她的声音如同耳语,“为什么还要坚持呢?回到我身边吧…我会保护你,让你不再受任何伤害…所有让你疲惫、让你痛苦的东西,我都会为你清除…”

她的指尖划过他的眉心,带着一种诡异的安抚力量。空想反抗,想呼喊,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连声音都卡在喉咙里。

“你看,就连在你最信任的伙伴身边,你也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宁。”坎蒂丝的嘴角勾起一抹凄然的微笑,“只有我…只有我才能真正理解你,包容你的一切。你的谎言,你的利用,我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你肯看着我,只看着我一个人…”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稀薄,仿佛即将散去,但那双异色瞳却牢牢锁定着他。

“我会等着你…无论多久…当你无法再承受这旅途的孤寂时,我永远在你身后…”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空气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但空知道,那不是梦。

第二天,当众人找到破解禁制的方法,终于离开层岩巨渊深处时,重见天日的空却没有感到丝毫轻松。阳光刺眼,他却觉得心底一片冰凉。

在返回璃月港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位正在路边茶摊歇脚的老熟人——戴因斯雷布。这位坎瑞亚的遗民,似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空的身上,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深邃。

“旅行者,”戴因的声音低沉,“我感觉到,有一股不属于此间,却又异常执着的‘意念’缠绕着你。它如同跗骨之蛆,汲取着你的困扰与动摇。”

空沉默着,没有回答。

戴因继续说道:“有些痕迹,一旦留下,便难以抹去。尤其是当它们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内心的时候。”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空手臂的位置,“低估一个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哪怕是将你一起拖入深渊的‘守护者’的执念,是危险的。”

戴因的话,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印证了空最坏的猜想。坎蒂丝的“存在”,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外部的跟随和恐吓,她正在利用那种神秘的联结,一步步地向他的内心渗透。

回到璃月港的住所,空疲惫地推开房门。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房间中央的桌面上。

那里,静静地放着一件折叠整齐的、眼熟的衣物——那是他之前在与“陌生少女”分别后,发现自己不小心遗失的一方随身汗巾。

汗巾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折叠得一丝不苟。但在汗巾的中央,却用深色的线,绣上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瞳孔异色的荷鲁斯之眼图案。

图案的边缘,还沾着几片细小的、来自层岩巨渊深处的晶石碎片。

空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动弹。他看着那枚仿佛活过来的眼睛,仿佛能感受到那双异色瞳正穿透时空,牢牢地凝视着他。

沙漠的夜寒冷刺骨,而璃月的月光,此刻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知道,这场由他亲手开启,以谎言和利用为起点的战争,已经彻底脱离了掌控。坎蒂丝不再是那个他可以轻易算计和摆脱的对象。她的爱,已经化作了一种更深刻、更恐怖的东西——一种如同命运本身般,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的诅咒。

而他,似乎正在一步步地,走向那个她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唯一的归宿。

在璃月港休整的日子里,空试图用繁忙的日常麻痹自己。他协助香菱寻找稀有的琉璃袋,陪行秋探讨新得的武侠话本,甚至应钟离之邀,花费大量时间鉴赏那些散发着陈腐气息的古物。然而,坎蒂丝留下的阴影如同璃月港终年不散的海雾,无孔不入。

那枚被刻意放在窗台上、绣着荷鲁斯之眼的汗巾,被他锁进了箱子最底层,可上面的纹路却仿佛烙在了他的脑海里。手臂上那道早已愈合的伤疤,在夜深人静时,总会传来一阵阵细微却清晰的麻痒,如同无形的丝线,另一端就握在不知隐匿于何处的坎蒂丝手中。

一次,在万民堂帮工,当他端着热气腾腾的翡玉什锦袋走过大堂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一个熟悉的、深蓝色长发的背影坐在角落。他心中一悸,手中的托盘险些滑落。

再定睛看去,那里只坐着一位普通的璃月女子。派蒙担心地绕着他飞了一圈:“空,你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太累了?”

空摇摇头,无法解释这种如影随形的窥视感。他甚至开始怀疑,港口传来的阵阵海浪声里,是否也混杂着只有他能听见的、来自沙漠的叹息。

这种持续的精神压力,加上层岩巨渊那场针对心神的陷阱带来的后遗症,让空的判断力开始受到影响。他变得愈发沉默,对派蒙的关心也时常反应迟钝。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必须回到须弥,回到一切的起点,彻底做个了断。

当他把这个决定告诉派蒙和几位璃月的朋友时,反对声一片。

“旅行者,你的状态并不适合再次远行,尤其还是回到那个……是非之地。”白术皱着眉头,细长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竭力隐藏的疲惫,“心脉紊乱,思虑过重,需要静养。”

香菱也担忧地说:“是啊,有什么急事不能等身体好些再去呢?你看你的黑眼圈,都快比锅底还黑了!”

然而,空去意已决。他谢绝了朋友们的好意,只带着派蒙,再次踏上了前往须弥的旅途。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并非一次简单的回归,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捕猎”。猎人是空,而猎物,他确信,就是那个如同幽灵般缠绕着他的坎蒂丝。他要利用她对这份扭曲情感的执着,设下一个她无法抗拒的陷阱。

重返阿如村,风沙依旧,但村庄的氛围却悄然改变。坎蒂丝的消失留下了一个难以填补的空缺,尽管赛诺暂代了防务,但村民们脸上那份由强大守护者带来的安心感,已经减弱了许多。

空首先找到了大风纪官赛诺和书记官艾尔海森。他没有透露全部计划,只是声称自己可能找到了坎蒂丝失踪的一些线索,并需要他们的协助,设下一个“警戒圈套”,以防备可能针对阿如村的不法分子。凭借过往的信任和空刻意透露的部分“证据”,赛诺他们应允了,在空指定的几个区域布置了人手,并允诺在收到空的特制信号弹后行动。

接着,空开始了他的表演。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刻意回避与女性接触,反而“不经意”地向迪希雅、向偶尔来访的柯莱,甚至向一位刚来阿如村不久、性格活泼的教令院女学者,流露出一种经过伪装的、刻意压抑的“思念”。

他会“失口”说出诸如“如果坎蒂丝在,她一定会知道如何处理……”,或是“这道沙漠菜肴,让我想起了她曾经……”之类的话语。

他的表演细致入微。他会在黄昏时,独自坐在村口的沙坡上,那个他与坎蒂丝初次相遇的地方,望着远方,眼神放空,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从璃月带回的、看似普通却被他赋予特殊意义的玉石。他刻意让自己显得憔悴、孤独,仿佛一个被无尽思念折磨的旅人。

这一切,都是做给那双他确信正在暗处注视着他的异色瞳看的。

鱼儿,果然上钩了。

空的计划核心,在于一个“诱饵”——他自己,以及一个“陷阱”——一个位于赤王遗迹边缘,据说能“净化执念、剥离外物”的古老装置。这个装置的信息,混杂在他从坎蒂丝那里获取的赤王遗产资料中,其真实性有待考证,但空愿意赌一把。

他故意将关于这个装置的只言片语,“不小心”夹在带给提纳里的研究资料里,又“无意”在与赛诺讨论赤王科技时提及,确信这些信息会通过某种渠道,传到坎蒂丝耳中。

他赌的,就是坎蒂丝那无法容忍任何可能“净化”掉她对空的“爱”的事物的偏执。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空在临时住所的桌上,发现了一枚新鲜的,还带着沙漠夜晚寒露的赤念果。果子旁边,放着一小片磨损严重的石板碎片,上面刻着一个古老的、代表“警告”与“危险”的赤王符文。

空拿起赤念果,指尖感受到一丝残留的、不同于沙漠夜晚寒冷的凉意。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她果然一直在看着他,并且如他所料,对那个“净化装置”产生了强烈的反应。

收网的时刻到了。

空故意选在一个风沙较大的夜晚,独自一人离开了阿如村,向着那个伪造的“净化装置”所在遗迹方向走去。他走得很慢,确保暗中的追踪者不会跟丢。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但他内心一片冰冷的平静。

在遗迹入口,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空旷的沙漠朗声说道:“出来吧,坎蒂丝。我知道你一直在。”

风声呜咽,片刻的死寂后,一个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从一座沙丘后缓缓显现。正是坎蒂丝。她依旧穿着那身熟悉的服饰,深蓝色的长发在风沙中飞扬,那双异色瞳在黯淡的星光下,闪烁着复杂难明光芒,有狂喜,有担忧,有深入骨髓的执念,还有一丝……被背叛的痛楚。

“你终于……愿意来找我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仿佛很久未曾开口。

“我只是想做个了断。”空平静地看着她,努力忽略心底因她出现而泛起的那一丝本能的悸动,以及手臂伤疤处愈发明显的麻痒,“这个遗迹里的装置,据说能净化一切不该存在的执念。我想试试。”

“不!”坎蒂丝的反应激烈得出奇,她上前一步,异色瞳紧紧盯着空,仿佛要将他吞噬,“你不能!那不是净化,那是剥夺!它会夺走你最真实的情感,空!包括……包括你对我的……”

“我对你的什么?”空故意反问,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利用?欺骗?还是……那一点点,连我自己都分不清真假的愧疚?”

他的话像利刃一样刺穿了坎蒂丝。她身体晃了晃,脸上血色尽褪,但那双眼睛里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不,不是的……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只是你不敢承认,不愿意面对……这个装置会毁掉一切!”

“毁掉这令人作呕的纠缠,不正合我意吗?”空冷笑,转身欲向遗迹内走去。

“停下!”坎蒂丝厉声喝道,手中瞬间凝聚出水蓝色的元素力,长枪凭空出现在她手中,“我绝不会让你进去!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东西,夺走属于我的你!”

就在她元素力爆发的瞬间,空猛地向空中射出了那枚特制的信号弹。耀眼的光芒划破夜空,即使在风沙中也清晰可见。

“你做了什么?”坎蒂丝瞳孔骤缩。

“没什么,”空转过身,面对着她,脸上再无伪装,只剩下冰冷的决然,“只是请赛诺和艾尔海森来做个见证。见证阿如村的前任守护者,是如何因为私欲,再次对无辜者兵刃相向。”

坎蒂丝愣住了,她看着空眼中毫不掩饰的算计和冰冷,又看了看信号弹升起的方向,仿佛瞬间明白了一切。那股狂热的火焰在她眼中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绝望和悲凉的黑暗。

“……你又一次……骗了我。”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沙淹没,“你利用我对你的……引我出来……”

“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坎蒂丝。”空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从你用那种方式‘爱’我开始,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赛诺手持赤沙之杖,艾尔海森握着短刃,迪希雅也提着大剑赶到,他们看到与空对峙的坎蒂丝,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坎蒂丝,放下武器。”赛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严肃,“不要再一错再错。”

坎蒂丝没有看他们,她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空身上,那眼神,仿佛要将他最后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她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凄厉而悲凉,在空旷的沙漠中回荡。

“错了……全都错了……”她笑着,眼泪却从那双异色瞳中滑落,“我以为只要够执着,就能抓住一丝光亮……却忘了,沙子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她手中的长枪“哐当”一声掉落在沙地上。她没有反抗,任由赛诺和艾尔海森上前。

在被带走前,她最后看了空一眼,那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所有的生机和情感都已燃尽,只留下一片虚无的灰烬。

“空……”她轻声说,如同最后的诅咒,“你会……后悔的……”

空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风沙中,心中却没有预期的轻松,反而沉甸甸的,像是也被灌满了沙砾。他成功了,他亲手将这个偏执的“麻烦”推向了应有的结局。但为什么,手臂上的旧伤,此刻却痛得如此清晰?

他以为这就是结束。

然而,几天后,当教令院的人员前来押解坎蒂丝前往须弥城接受正式审判时,却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坎蒂丝再次消失了。

这一次,没有任何预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关押她的房间墙壁上,只用某种尖锐物刻下了一个巨大的、扭曲的荷鲁斯之眼,眼睛里仿佛流淌着无尽的悲伤与……某种不祥的预兆。

同时,空收到了一份通过化城郭的巡林员转交过来的包裹。包裹里没有署名,只有一小瓶透明的液体,和一张纸条。纸条上,是坎蒂丝那熟悉的、工整却带着一丝决绝的笔迹:

“如果‘真实’是你所愿,‘自由’是你所求……那么,如你所愿。”

空看着那瓶透明的液体,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认出来,这似乎是坎蒂丝曾经提及过的,一种源于赤王遗迹的、能让人“看见真实记忆”的秘药之水。她这是什么意思?是最后的赠礼,还是……另一个陷阱的开启?

沙漠的夜幕再次降临,比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深沉。空握着那瓶冰凉的液体,站在阿如村的最高处,仿佛能听到风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他赢得了这场博弈,却似乎输掉了某些更为重要的东西。而那场以爱为名的战争,真的结束了吗?或许,它只是以一种更无声、更深入骨髓的方式,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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