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灰蓝条纹的围巾,成了霍星澜这个冬天最钟爱的配饰。尽管林绵总嘟囔着针脚不够均匀,花纹有点歪,霍星澜却总是一本正经地整理着围巾,对同事说:“没办法,家里领导亲手织的,全球限量版。”语气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这股由围巾带来的暖意,仿佛也蔓延到了家里的每个角落。
霍父的身体在温暖干燥的环境和家人的悉心照料下,似乎比刚来时更硬朗了些。复查时医生都笑着说各项指标稳定了不少,嘱咐继续保持。霍母脸上的笑容也愈发舒心,眼角的皱纹都仿佛带着阳光的味道。
一个寻常的傍晚,霍母在收拾次卧衣柜时,翻出了一个有些年头的深蓝色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件半旧的枣红色毛线衣。她抚摸着那柔软的绒线,眼神有些悠远。
林绵正好路过,好奇地探头:“妈,这毛衣颜色真好看,是您以前的吗?”
霍母回过神来,笑着点点头:“是啊,还是星澜刚上大学那会儿,我给他织的。这小子,那时候嫌颜色太亮,穿了几次就塞箱底了。”她抖开毛衣,样式确实有些过时,但保存得很好,能看出织工的细密,“你看这线,是纯羊毛的,暖和着呢。”
林绵接过毛衣,摸了摸,手感确实扎实柔软。她眼珠转了转,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妈,这线这么好,放着可惜了。要不……您教教我,咱把它拆了,给爸重新织件马甲吧?穿着更轻便,也省得浪费这么好的毛线。”
霍母愣了一下,看着林绵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心里头一热。她知道,儿媳妇这是变着法儿地想跟她们老两口更亲近,也是真心疼惜东西。她拉起林绵的手,拍了拍:“你这孩子,心思就是巧。行,妈教你!这毛衣针法简单,正好适合你练手。”
于是,客厅的沙发上,又多了一项共同活动。霍母戴着老花镜,耐心地教林绵如何安全地拆解旧毛衣,如何把弯曲的毛线用蒸汽熏直,如何绕成整齐的线团。林绵学得认真,手指虽然不如霍母灵巧,却格外有耐心。
霍父偶尔从棋盘上抬起头,看着灯光下头挨着头、絮絮低语的一老一少,再看看对面专注思考棋路的儿子,嘴角会不自觉地上扬,端起手边的温茶喝上一口,只觉得满口回甘。
拆线、绕线、重新起针……过程缓慢却充满乐趣。林绵在霍母的指导下,一针一线地开始编织给霍父的马甲。霍母不再只是指导,有时也会拿起针,帮着织上几行,嘴里念叨着当年给霍星澜织这件毛衣时的趣事。
“那会儿他啊,个子窜得快,我边织边担心织好了就穿不下了,紧赶慢赶的……”
林绵听着,脑海里仿佛能看到年轻时的婆婆在灯下为儿子赶制毛衣的画面,也能想象出少年霍星澜别扭地穿着亮色毛衣的样子,忍不住偷笑。这些她未曾参与的过去,通过一根小小的毛线,悄然与她连接起来。
霍星澜看着母亲和妻子因为一件旧毛衣而拥有的共同话题和秘密,心里有种奇妙的感动。他发现,家庭的温暖,正是在这些看似无用、却充满心意的“慢时光”里,一点点积淀、蔓延开来的。
就在马甲织到一半的时候,林绵的公司接了一个重要的外地项目,需要她短期出差几天。这是她职业生涯中第一次独立负责这类跨区域协作,重要性不言而喻。
出发前一晚,林绵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忍不住念叨:“也不知道那边天气怎么样,合作方好不好沟通,准备的资料够不够周全……”
霍星澜靠在门框上,看着她把一件衬衫叠了又拆,拆了又叠,明显有些紧张。他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衬衫,利落地叠好放进行李箱:“我们林绵同志,做辣条都有创新精神,搞定一个项目还能有问题?”他用了她当初学车时他鼓励她的话。
林绵被他逗笑,嗔怪地捶了他一下:“那能一样吗?”
“本质上都一样。”霍星澜揽住她的肩膀,语气沉稳而肯定,“相信自己,你准备得很充分了。就当是去打一场有准备的仗,我们在家等你凯旋。”
这时,霍母端着一盘刚洗好的水果走进来,听到他们的对话,把水果放下,拉着林绵的手坐下:“绵绵,出门在外,别惦记家里,你爸有我看着呢。工作上啊,胆大心细,多看多听,没啥过不去的坎儿。就是……”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红色香囊,塞到林绵手里,“这是我以前在庙里求的平安符,一直放着,你带着,图个心安。”
那香囊布料有些旧了,边角甚至有点磨损,却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林绵握着那个还带着霍母体温的小小香囊,鼻子突然有点发酸。她知道,这或许不值什么钱,却是老人一份沉甸甸的心意和牵挂。
“谢谢妈。”她声音有些哽咽,紧紧攥住了香囊。
霍父虽没说什么,但在林绵出门时,往她行李箱侧袋塞了一小盒自己都舍不得多吃的进口巧克力,言简意赅:“路上吃,补充体力。”
带着家人的支持和满满的温暖,林绵踏上了出差的路途。
她不在家的这几天,家里似乎一下子安静了许多。餐桌上少了她的笑声和叽叽喳喳的工作分享,霍母做饭时总会下意识地多做一点,然后看着那多余的份量发愣。霍星澜下班回来,也觉得家里空落落的。
他这才更深切地体会到,林绵的存在,对于这个家来说,早已不是简单的“同住人”,而是如同阳光和水份之于植物,不可或缺。
好在林绵每天都会在家庭群里汇报行程。有时是合作顺利的喜悦,有时是遇到难题的困惑,有时只是一张当地夜晚的街景照片。霍母总是第一时间回复,叮嘱她按时吃饭,注意安全。霍星澜则会在她遇到难题时,给出一些冷静的分析和建议,虽然隔着屏幕,支持的力量却丝毫未减。
霍父虽然很少在群里发言,但每次林绵发消息,他都会戴上老花镜,拿着手机仔细看很久。
几天后,林绵圆满完成任务,风尘仆仆地归来。她不仅带回了项目成功的喜悦,还特意绕去当地有名的老字号,给霍父买了对他身体有益的茯苓饼,给霍母买了一条柔软舒适的羊绒披肩。
晚上,她兴致勃勃地分享着出差见闻,如何机智地解决了沟通障碍,如何学到了新的工作方法。霍父霍母听得认真,眼神里满是骄傲。霍母摩挲着那条质地优良的披肩,嘴里却嗔怪:“花这个钱干啥,家里啥都有。”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霍父尝着那松软可口的茯苓饼,点点头:“嗯,这个味道正。”破天荒地多吃了一块。
霍星澜看着父母脸上那发自内心的、对林绵的认可和疼爱,看着林绵因为被家人需要和肯定而焕发出的光彩,心里充盈着难以言喻的幸福。他明白,林绵用她的努力和真诚,不仅在他的心里扎了根,也在他父母心里,稳稳地占据了一席之地。
经过这次短暂分别的小插曲,家里的凝聚力似乎更强了。那种温暖,不再仅仅是客气和迁就,而是变成了更深层次的牵挂与认同。
林绵重新拿起那件织了一半的马甲,针法比之前熟练了不少。霍母在一旁看着,偶尔指点一句,更多的是欣慰的笑容。
某个周末下午,阳光正好。霍星澜和父亲在阳台上下棋,林绵和霍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织着马甲,一个缝着掉了扣子的衣服。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们身上,空气中漂浮着微尘,安静而祥和。
霍母缝好扣子,抬头看了看专注织毛衣的林绵,又看了看阳台上下棋的父子俩,忽然轻声说:“绵绵,妈这心里头,真是越来越踏实了。看着你和星澜把日子过得这么好,互相扶持,又都这么孝顺,我跟你爸啊,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林绵手里的针顿了一下,抬起头,对上霍母慈爱而满足的目光。那目光里有认可,有依赖,更有一种将她视为真正家人的亲密无间。她的心头一热,仿佛有温暖的涟漪层层荡开,熨帖着四肢百骸。
她放下手里的毛活,伸手握住霍母有些粗糙的手,声音轻柔却坚定:“妈,您和爸就安心在这儿住着。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我们都是您的依靠。”
婆媳俩的手握在一起,阳光将她们的影子拉长,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霍星澜从棋盘上抬起头,恰好看到这一幕。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望着,心里那片名为“家”的土壤,仿佛被这温暖的阳光和深情的话语滋养得更加肥沃、更加坚实。
他知道,生活的长河还会继续流淌,或许未来还会有新的挑战和波澜。但此刻,这由理解、包容、付出和爱意交织而成的温暖,已经在这个小小的家里形成了稳定的涟漪,一圈一圈,向外扩散,足以抵御任何风寒。
他低头,看着棋盘上自己被将军的困局,忽然觉得,输赢早已不重要。他的人生,早已在这平凡的烟火日常中,赢得了最珍贵的宝藏。
窗外,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都透出温暖的光。每一盏灯光背后,大抵都有着类似的故事,关于爱,关于成长,关于温暖在人与人之间传递、回荡,生生不息。
而在霍星澜和林绵的家里,那件即将完工的枣红色马甲,正静静地躺在沙发一角,等待着在下一个需要温暖的时刻,包裹住一位父亲的身躯,也包裹住这个家庭,越来越浓的、化不开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