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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坤明缓缓转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幕:“告诉你们老板,这里,姓罗。”

空气好像一下子静了。

连风都停了两秒。

那点烟光猛地熄灭,再没动静。

他回过头,看着她,嗓音低沉:“怕了?”

她嘴唇动了动,喉咙干得说不出话。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他点头,一句话没再多说,转身就走。背影挺直,步伐沉稳,像巡视完边界的老将,一步不乱。

她靠着墙滑坐下去,手心全是汗,梭子差点掉在地上。

原来不是巧合。

原来有人真的在守这个地方。

而且,那个人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这地方有主了。

天亮得慢。

她一直坐在屋里,直到阳光照进院子,才敢拉开门栓。

门外地面还湿着,门槛边那块铁片还在,没人动。她弯腰捡起来,攥在手里走出去。

巷口多了几个人,坐在矮凳上喝茶,面前摆着早点摊。他们穿得普通,但眼神警觉,时不时扫一眼四周。其中一个看见她,微微点头,她认出来是常在茶馆后巷出现的杂货铺老板。

可他平时根本不在这条路上摆摊。

她停下脚步,没往前走。

这些人不是来买菜的。

他们是来看门的。

她转身回了院子,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喘了口气。

没过多久,阿杰来了。

他背着工具包,手里提着一个新锁芯,蹲在门框边检查门闩。他看了眼那道划痕,吹了声口哨:“硬家伙撬的,差一点就进来了。”

“罗哥说换铁芯锁,今天装。”他一边拧螺丝一边说,“以后钥匙只有一把,归你。”

“为什么……”她坐在天井石凳上,手指无意识摩挲梭子上的旧疤,“为什么要说‘这里姓罗’?”

阿杰抬头,擦了把汗,笑了:“你还不明白?在这镇上,有些地方不能乱碰。碰了,就得认主。”

她愣住。

“听雨轩是他的地盘,这条巷子也是。”阿杰拍拍手站起来,“你租的这院子,房东是他七叔的人。租金交的是现金,合同没有名字,查不到身份。但你知道是谁在管事。”

她当然知道。

“昨夜他能第一时间赶到阿杰电话,是因为桥头有摄像头,巷尾有暗哨。”阿杰压低声音,“你以为他是偶然路过?他是在划线。”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梭子。

原来从她踏进这个镇子的第一天起,就已经走进了他的秩序里。

不是避难所。

是领地。

“他不需要向我汇报吧?”她声音有点哑。

“不需要。”阿杰拧紧最后一颗螺丝,“但他选择了告诉你。”

她没说话。

阳光照在手上,那道旧疤隐隐发烫。

她想起五年前在投行年会上,第一次听说“罗少”这个名字。那时他是唯一能在她发言后提出反向模型的人,冷静、精准、不留情面。后来他家出事,消息一夜消失,没人敢提。

她没想到会在江南的雨夜里,以这种方式重逢。

更没想到,他会为了她的一扇门,亲自站出来宣示主权。

“江小姐。”阿杰收好工具,临走前看了她一眼,“你不用谢他。”

“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在救你。”阿杰笑了笑,“他是在告诉所有人——别碰我的人。”

说完他就走了。

她一个人坐在天井里,阳光晒在身上,却不觉得暖。

她开始意识到一件事:逃离家族安排的人生,并不等于真正自由。她只是从一个势力范围,进入了另一个。

区别在于,前者想把她变成联姻工具,后者却愿意为她亮剑。

她摸了摸枕头下的梭子,又看了看新装的锁。

这扇门比以前结实了。

可她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乱。

中午时分,她听见外面有动静。

推开院门一看,几个陌生男人正在巷子里装监控探头。动作利落,设备专业,不像本地施工队。其中一人抬头看见她,点头示意,继续干活。

她退回院子里,坐在石凳上发呆。

下午三点,阿杰又来了,这次带了一盒点心。

“罗哥让送的。”他放下盒子,“绿豆糕,你上次吃剩的那盘,他记得口味。”

她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八块绿豆糕,每块都裹着油纸,和茶馆里的一模一样。

她没动。

“他还说,这几天别去镇外买材料。”阿杰靠在门边,“布庄那边会有人送货上门,账记在他名下。”

“我不需要他付钱。”

“这不是钱的事。”阿杰看着她,“这是规矩。进了他的地盘,就得守他的规则。”

她终于抬头:“如果我不想呢?”

阿杰沉默两秒,笑了:“那你昨晚就不会打电话给他。”

她愣住。

他说得对。

她打了。

而且,他接了。

那一刻,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没再反驳,只是轻轻盖上点心盒。

傍晚,她听见隔壁院子有小孩吵闹,老人喊吃饭。炊烟升起,饭菜香飘过来。她很久没闻过这种味道了。

她起身想去厨房煮面,手刚碰到门把手,又停住。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罗坤明是怎么知道她住这儿的?

她第一次来镇上,是临时拐进乡道,连导航都丢了信号。租房是阿杰带的路,签的是现金合同,没人登记身份。

可那天早上,他就送来了龙井。

后来每次她缺东西,他都知道。

甚至她缂丝断线三次,他都能准确指出是心浮气躁。

这不是巧合。

也不是巧合。

她盯着门口新装的锁,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也许,从她车子驶入古镇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是谁来了。

而那句“她来了”,他删掉的消息,根本不是错发。

是确认。

她呼吸一滞。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所谓的“出逃”,在他眼里,是不是早就注定会落在这个地方?

她走出院子,站在门口石阶上,望着巷子尽头。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听雨轩的灯笼亮了,橘红色的光晕一点点晕开。

她正要抬脚,忽然注意到墙角青砖缝里,有个东西闪了一下。

她蹲下身,扒开落叶。

是一个烟头。

过滤嘴上还沾着一点湿泥,应该是昨夜留下的。牌子很老,本地小厂产的,市面上早就不卖了。

她认得这种烟。

茶馆后屋,罗坤明擦柜子时,口袋里露出过一角。

她捏着烟头站起来,心跳加快。

如果这是他抽的……

那他不仅来过。

他还在这里站了很久。

久到抽完一支烟。

久到风雨都没能把他赶走。

她抬头看向听雨轩方向。

灯笼亮着。

窗内人影未动。

她攥紧烟头,指甲掐进掌心。

原来那一夜,他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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