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勋将自己彻底关在了酒店的房间里,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音。他蜷缩在沙发上,双手深深插入发间,身体因为残留的羞耻和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自己的化妆师,哭喊着“哥哥在这里”?!他甚至……甚至觉得那一刻自己真的就是那个梦中的孟宴臣,而白芷就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太荒谬了!太可怕了!
是入戏太深?是精神分裂?还是……那个梦,根本就不是梦?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他不敢想象剧组的人会怎么看他,不敢想象这段视频如果流出去会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他更不敢想……白芷会怎么看他。那个眼神平静到诡异的女孩,她会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吧?
他抓起手机,颤抖着拨通了心理医生的电话,语无伦次地描述着片场的失控,哀求着加大药量,寻求任何能让他“正常”下来的方法。
他需要逃离这里,逃离这个角色,逃离那个让他失控的源头——白芷。
……
片场这边,经过短暂的混乱,拍摄被迫中断。导演脸色铁青,紧急召集了制片人和投资方开会。魏大勋的状态显然已经无法继续正常拍摄,他的行为不仅危险,更可能毁掉整个项目。
“换人吧。”制片人揉着眉心,疲惫地说,“虽然损失巨大,但总比整个剧砸在他手里强。他需要的是治疗,不是片场。临时换角,虽然麻烦,但也不是找不到人救场。”
导演眉头紧锁,没有立刻附和。他回想着监视器里魏大勋爆发时的那个眼神——那绝不是表演,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真实痛苦和绝望,极具冲击力,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破碎的美感。如果……如果能将这种状态引导到正确的戏路上……
“再给他一次机会。”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众人望去,是剧组最大的资方代表,李总(身为戏痴却无天赋,对真正有天赋的演员,他总是不遗余力的保护与支持)。他很少露面,但话语权极重。
制片人讶异:“李总,这风险太大了!他现在就是个定时炸弹!”
李总目光沉稳,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我知道风险。但你们想过没有,他现在这种状态,虽然危险,但也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入戏’。你们也看到了,他刚才那段爆发,虽然脱轨,但那情绪的真实度和感染力,是任何技巧都演不出来的。”
他顿了顿,看向导演:“张导,孟宴臣这个角色,内核不就是极致的压抑和濒临崩溃的疯狂吗?魏大勋现在,某种程度上,是不是恰恰触摸到了那个最核心、最难演的部分?”
导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李总继续道:“换人,损失的是真金白银和时间。但不换,如果他能稳住,甚至将这种状态转化为表演的养分,那这部剧可能会因为他的表演而提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高度。这是一场赌博,但我认为,值得赌。我会派人跟进他的情况,确保必要的医疗和心理支持就在身边,一旦情况不对,我们再启动紧急预案也不迟。”
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剧组休整三天。这三天,不是惩罚,是给他调整和沉淀的时间。三天后,我们看效果再决定。我相信一个专业演员的自我修养,也相信张导调教演员的能力。”
导演和制片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缓缓点头。李总的分析切中了要害,从艺术和商业风险平衡的角度,这确实是目前最优的解决方案。资本并非总是冷酷的,有时它也愿意为潜在的艺术突破冒一点险。
……
酒店房间内,魏大勋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睡去,却再次坠入了那个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梦境。
这一次,梦境更加清晰,更加残酷。
他不再是旁观者,他彻底成为了那个孟宴臣!他感受到抱着白芷冰凉身体时那撕心裂肺的绝望,感受到金色裂缝吞噬她时那灭顶的无助和愤怒!他疯狂地撞击着那无形的壁垒,嘶吼着她的名字,直到声带撕裂,鲜血淋漓!
“小芷——!!!”
他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弹坐起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那残留的绝望和心痛真实得让他浑身发抖。
他颤抖着手打开床头灯,昏暗的光线下,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仿佛还能感受到梦中怀抱那冰冷躯体的触感,还能看到那并不存在的鲜血!
这不是梦!这绝不仅仅是梦!
这些情感,这些记忆碎片……它们太真实了!它们属于另一个人!另一个……孟宴臣!
一个疯狂的、让他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难道……他饰演的孟宴臣,并不仅仅是一个剧本角色?难道那个梦中的男人,是真实存在的?而白芷……她……
就在这时,他的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魏大勋猛地一颤,警惕地看向门口:“谁?!”
“魏老师,是我,白芷。”门外传来那个清冷平静、毫无波澜的声音。
魏大勋的呼吸骤然停止!她来了?!她来干什么?!质问他的失控?嘲笑他的疯狂?
他死死攥紧被子,指甲掐进掌心,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魏老师?”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根据日程安排,三小时后您有一场媒体群访。您目前的生理状态数据显示极度疲劳和脱水,皮肤状况不佳,会影响上镜效果。我需要提前为您进行护理和妆造准备。”
她的语气公事公办,仿佛昨天那场惊天动地的失控从未发生。
魏大勋愣住了。媒体群访?护理?妆造?她……她怎么还能如此平静地谈论这些?!
巨大的荒谬感冲淡了恐惧。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哑声回应:“……等一下。”
他胡乱擦了把脸,整理了一下狼狈的睡衣,才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白芷站在门外,依旧穿着那身简单的白衣牛仔裤,手里提着那个银色的专业化妆箱。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澈平静,看到他,微微颔首:“魏老师。”
她走进房间,目光快速扫过他一塌糊涂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数据流在超脑后台无声闪过:“疲劳指数超标,皮质醇水平异常,面部水肿明显。需要紧急修复。”
她放下箱子,打开,拿出各种仪器和护肤品,语气专业:“请坐下,魏老师。”
魏大勋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全身肌肉紧绷,不敢看她。他能感受到她微凉的指尖在他脸上涂抹、按摩,动作精准而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压抑得令人窒息。
最终,魏大勋忍不住了,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昨天……对不起。我……我入戏太深了,说了些……胡话。”
他紧紧盯着镜子里的白芷,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白芷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神专注地看着他脸上的皮肤状态,语气平淡地回答:“数据已记录。演员情绪失控属于职业风险范畴,发生率约为3.7%。已调整后续护理方案,加入镇静舒缓成分,降低应激反应概率。”
她的回答,冷静得像一份医疗报告。
魏大勋的心沉了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焦躁涌上心头。她果然……什么都不记得?或者说,那一切真的只是他的幻觉?
他不甘心,鬼使神差地,又低声问了一句,仿佛在试探什么:“我昨天……好像……叫了你的名字?”
白芷拿起一个微电流导入仪,对准他眼下的水肿区域,闻言,抬眼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眼神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是的。你称我为‘小芷’。这是一个常见的称呼误差,基于角色代入产生的移情效应,心理学上称为……”
“那不是误差!”魏大勋猛地打断她,情绪有些失控地激动起来,“那不是移情!那是……那是……”
他看着镜子里白芷那双纯粹困惑、仿佛在研究什么稀有病例的眼睛,后面的话猛地卡在喉咙里。
他该怎么解释?说他梦到自己是另一个孟宴臣,而她是那个孟宴臣的妹妹?说他们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太可笑了!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白芷看着他激动的神色,超脑快速分析:“目标情绪再次出现不稳定波动。建议避免刺激性话题。”她低下头,继续操作仪器,声音平稳无波:“好的,魏老师。不是误差。”
她的顺从,更像是一种敷衍,一种对“病人”的安抚。
魏大勋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尽的无力感和绝望再次将他吞噬。他疲惫地闭上眼,不再说话。
白芷安静地完成护理和妆造。她的技术无可挑剔,很快,镜子里那个憔悴狼狈的男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光彩照人、符合顶流身份的魏大勋。
只是,那双眼睛深处,残留着无法掩饰的空洞和疲惫。
“妆造完成。效果可持续四小时。建议群访前补充水分和能量。”白芷收拾好东西,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房门轻轻合上。
魏大勋独自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完美却陌生的自己,又想起梦中那个绝望疯狂的孟宴臣,想起白芷那双平静到残忍的眼睛……
巨大的孤独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到底是谁?
那个梦,到底是什么?
白芷,她又到底是谁?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无尽的、黑暗的悬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疯狂的真相。而他,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