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踉跄地往前挪了几年。许沁和宋焰像长在阴暗角落的苔藓,在无人问津的底层挣扎求生。
许沁早已放弃了找正经工作的念头。她在一家不需要任何资质的洗脚城里工作,化着浓艳的妆,穿着暴露的衣服,用虚假的笑容和麻木的服务,换取一点微薄的收入。宋焰则依旧干着些不清不楚的营生,有时能拿回一笔钱,两人可以短暂地挥霍一下,更多时候是两手空空,甚至带着伤回来。他们的关系在争吵、动手、短暂的和好中循环,彼此都成了对方痛苦生活的出气筒和镜子,照出各自的不堪。
一天深夜,许沁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满身都是劣质香烟和廉价香精混合的味道。宋焰喝得醉醺醺的,正对着破旧的手机屏幕骂骂咧咧。屏幕上,是一条推送的财经新闻,配图是孟宴臣和妹妹孟芷一起出席某个慈善晚宴的照片。照片上的孟宴臣西装革履,沉稳矜贵,孟芷一袭礼服,明艳动人,两人站在一起,气质出众。新闻标题写着“国坤集团继承人孟宴臣携妹亮相家族慈善活动,展现企业社会责任担当”。
“看什么看!”许沁烦躁地想抢过手机。那种光鲜亮丽的世界刺痛了她的眼睛。
宋焰却一把推开她,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照片,啐了一口:“呸!装模作样!什么社会责任!当年裁员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社会责任!要不是孟家,我妈不会走,我爸不会死!你也不会被他们像丢垃圾一样丢掉,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捅进了许沁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她尖叫着扑上去:“我变成这样怪谁?还不是怪你没用!连个像样的日子都给不了我!”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破旧的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谩骂和哭喊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引来隔壁租客不耐烦的敲墙声。最终,许沁被宋焰一把掼在地上,额头撞到床角,渗出血丝。宋焰也喘着粗气,瘫坐在一边,眼神空洞。
许沁趴在地上,没有哭,只是感到一种彻骨的冰凉和绝望。她看着地上散落的烟蒂和酒瓶,闻着空气中霉味和劣质酒精混合的酸臭,再想到新闻照片里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不甘几乎将她撕裂。
“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许沁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宋焰,我们得让他们付出代价,真正的代价。”
宋焰醉眼朦胧地看着她:“代价?怎么付?我们连他们的大门都靠近不了。”
许沁爬起来,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明的来不了,我们就来暗的。我知道国坤下面有个厂子,就我们想办法给他们找点大麻烦!”
一个更危险、更愚蠢的计划,在两个被怨恨吞噬的心灵中酝酿。他们开始利用宋焰以前在道上认识的那些边缘人,打听国坤旗下工厂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安全生产、环保方面的“漏洞”。他们幻想着能制造一场事故,或者曝光所谓的“黑幕”,让国坤和孟家焦头烂额,名誉扫地。
这一次,他们不再满足于涂鸦小打小闹。在宋焰的策划和指挥下,许沁也深度参与其中。她提供了一些虽已过时但仍有参考价值的内部区域信息(如某个旧仓库的大致位置或管理特点),并负责用匿名电话卡联系那些“边缘人”进行试探。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再停留在“打听”阶段,而是向前迈进了一步:他们通过非法渠道,实际购买了一小批可用于破坏生产设备或制造混乱的工业禁用化学品(如某种强腐蚀性液体),并共同前往国坤一个物流仓库外围进行实地踩点,绘制了简陋的地形图。
然而,他们拙劣的行径——包括异常的化学品交易和仓库外围鬼鬼祟祟的探查——早已被仓库先进的安防系统和敏锐的辖区派出所治安监控网络捕捉并锁定。
当他们自以为隐蔽地再次前往踩点,准备最终敲定行动方案时,被早已布控的警方当场抓获。在他们的出租屋内,警方搜出了那批非法购买的禁用化学品、购买的凭证、手绘的仓库周边地形图、以及记录着初步行动步骤的笔记本。证据确凿,两人因涉嫌预谋破坏生产经营罪、非法购买、储存危险物质罪被正式逮捕。
这一次,他们双双站在了刑事法庭的被告席上。孟家甚至没有派出任何人,只有国坤集团法务部的律师,面无表情地陈述着事实,要求依法严惩。
法庭认定,宋焰是主犯,负责策划、联系非法渠道、主导踩点和预备行动,且有过前科,依法从重处罚。许沁被认定为从犯,但并非胁从,她主动提供了信息、参与了通讯联络和踩点,并共同出资购买了危险品,其行为已构成共同犯罪,依法应追究刑事责任,但可比照主犯从轻处罚。
最终,宋焰作为主谋且有过前科,被判了更长的刑期。许沁作为从犯,也面临着数年牢狱之灾。
庭审结束时,许沁戴着冰冷的手铐,被法警押着走出法庭。记者们的镜头闪个不停,她却麻木地没有回避。在人群中,她似乎瞥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孟怀瑾的司机,只是远远地、漠然地看了一眼,随即转身坐进一辆黑色的轿车,绝尘而去。那一眼,没有任何情绪,就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或者,一件终于被彻底清理掉的垃圾。
许沁被押上囚车,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车轮启动,驶向高墙铁网的世界。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景象,那些繁华、那些光亮,终究与她无关了。她的一生,从被孟家收养又放弃开始,就像一场不断坠落的噩梦。她曾以为抓住了宋焰这根荆棘,结果却是携手滑向了更深的深渊。怨恨支撑了她这么多年,如今,连这怨恨,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虚无和即将到来的、失去自由的漫长刑期。
而孟家的世界,依旧稳固。孟宴臣和白芷,将继续他们的辉煌人生。许沁和宋焰这个名字,就像投入深渊的石子,连一丝回响都未曾留下,便彻底湮没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