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裹紧苏府的飞檐翘角。沈辞带着众人刚到府门外，就见春桃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跑出来，裙摆沾着泥点，见到苏清鸢的瞬间，声音都发颤：“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刚才……刚才有人想翻墙进府，被家丁拦下来了，可那人跑的时候，丢了个纸条，上面写着……写着要对老爷不利！”
苏清鸢心里一紧，快步上前扶住春桃：“纸条呢？父亲现在怎么样？”
“老爷还好，就是听说有人要害他，又咳嗽了好一阵。”春桃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张揉皱的纸条，递了过来，“纸条在这儿，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看着就不是好人写的。”
沈辞接过纸条，借着暮色仔细看了看。纸上只有寥寥数字：“今夜三更，取苏老儿性命”，字迹潦草，墨痕晕染，像是故意模仿粗鄙之人的笔法。他指尖摩挲着纸面，忽然冷笑一声：“柳姨娘倒会装神弄鬼。”
“怎么说？”苏清鸢凑过来，借着沈辞手里的火光看清了字迹，“这字迹看着确实不像周福写的，难道还有别的同伙？”
“同伙是有，但这纸条是故意写给我们看的。”沈辞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石缝里，“柳姨娘知道我们今日回府，故意让人丢这纸条，就是想让我们以为她要在三更动手，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她真正的目的，恐怕是在我们防备三更的时候，趁机做别的事。”
苏清鸢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她想声东击西？比如……故意让我们守着父亲的卧房，然后去偷家里的财物？”
“有可能，但更可能的是，她想趁机把管家救走。”沈辞眼神锐利，扫过府门两侧的阴影，“管家还被我们关在柴房，柳姨娘不会不管他。而且，管家手里说不定有苏府的地契账本，她要想彻底吞了苏家，必须拿到这些东西。”
阿力闻言，立刻握紧手里的刀：“公子，我现在就去柴房守着，绝不让人把管家救走！”
“等等。”沈辞叫住他，嘴角勾起一抹腹黑的笑，“别去守着，反而把柴房的门留一道缝。”
阿力和阿文都愣住了，苏清鸢也有些不解：“留一道缝？那不是正好让他们趁机救人吗？”
“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有机会。”沈辞解释道，“我们故意留破绽，让柳姨娘的人进来，然后一网打尽。而且，从他们救人的手法，还能看出柳姨娘到底藏了多少人手，后续有没有更大的图谋。”
苏清鸢看着沈辞眼底的算计，忽然觉得他这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比之前在黑风山斗狼群时更让人安心。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分三步走。”沈辞条理清晰地安排，“第一，阿文去卧房守着苏老爷，假装紧张防备三更的袭击，让柳姨娘以为我们真的信了纸条上的话。第二，阿力去柴房附近的暗处埋伏，记住，不管看到什么，都要等对方动手救人的时候再出来，别打草惊蛇。第三，我和你去库房附近等着——柳姨娘要拿地契账本，肯定会去库房，我们在那儿守着，说不定能直接抓到她。”
众人都点头应下，各自行动。沈辞和苏清鸢沿着回廊往库房走，夜色渐深，府里的灯笼只亮了几盏，昏黄的光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风一吹，廊下的灯笼摇晃，影子也跟着晃动，像藏了无数鬼魅。
苏清鸢握紧手里的匕首，下意识靠近沈辞一些。沈辞察觉到她的动作，侧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放轻了些：“别怕，有我在。”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苏清鸢耳尖微微发烫，却还是点了点头：“我不是怕，就是觉得……柳姨娘太狡猾了，不知道她还有多少阴谋。”
“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沈辞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她害苏老爷中毒，又想吞苏家的家产，这笔账，今日该算算了。”
两人走到库房附近的桂花树后藏好。库房的门是铜制的，上面挂着一把大锁，锁芯是沈辞特意换过的，寻常钥匙根本打不开。沈辞靠在树干上，目光紧盯着库房的门，苏清鸢则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沈辞立刻抬手，示意苏清鸢噤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借着月光，能看到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走过来，手里还拿着撬锁的工具。
“就是这儿了，快动手，柳姨娘说要尽快拿到地契账本，别耽误了时辰。”其中一个黑影压低声音说道，正是柳姨娘的旧部，之前被沈辞他们制住又跑了的。
另一个黑影点了点头，掏出撬锁工具就往锁眼里插。可他捣鼓了半天，锁却纹丝不动。“奇怪，这锁怎么跟之前不一样了？”他疑惑地嘀咕。
就在这时，沈辞忽然从桂花树后走出来，声音冰冷：“因为这锁是我换的，你们当然打不开。”
两个黑影吓了一跳，转身就要跑，却被苏清鸢拦住了去路。她举起弓箭，对准两人：“别动！再动我就射箭了！”
两人看着苏清鸢手里的弓箭，又看了看沈辞手里的刀，顿时不敢动了。沈辞上前，一把夺过他们手里的撬锁工具，冷笑道：“柳姨娘派你们来偷地契账本，她自己在哪儿？”
其中一个黑影咬着牙不肯说话，另一个却吓得腿软，连忙说道：“柳姨娘……柳姨娘在后门等着，她说如果我们得手了，就从后门带她离开；如果没得手，就让我们引开你们的注意力，她自己去柴房救管家！”
沈辞心里了然——果然，柳姨娘是想分两路行动，一路偷账本，一路救管家，不管哪一路得手，她都有退路。他看了一眼苏清鸢，对她使了个眼色：“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去柴房那边看看。”
苏清鸢点了点头：“你小心点。”
沈辞快步往柴房走，刚靠近柴房附近的巷子，就听到里面传来打斗声。他立刻拔腿冲过去，只见阿力正和三个黑影缠斗，柴房的门已经被打开，管家正被一个黑影扶着，想要逃跑。
“想跑？”沈辞大喝一声，挥刀冲上去，直取扶着管家的黑影。那黑影没想到沈辞会突然出现，慌忙抬手去挡，却被沈辞一刀划破手臂，疼得惨叫一声，松开了管家。
管家没了支撑，踉跄着摔倒在地，想要爬起来逃跑，却被沈辞一脚踩住后背，动弹不得。剩下的两个黑影见势不妙，想要趁机溜走，却被阿力拦住，很快就被制服。
沈辞低头看着地上的管家，眼神冰冷：“柳姨娘呢？她让你们来救你，自己怎么不来？”
管家喘着粗气，眼神躲闪：“我……我不知道，她只说让我们来救我，没说她在哪儿。”
“不知道？”沈辞脚又用力了几分，管家疼得龇牙咧嘴，“刚才你的人说，柳姨娘在后门等着，你敢说你不知道？”
管家脸色一白，知道瞒不下去了，只好说道：“是……是在后门等着，她说如果救不出我，就从后门逃跑，去城外的破庙汇合。”
沈辞冷笑一声：“她倒会为自己留后路。阿力，把他们都捆起来，带到前厅去，等会儿一起交给官府。”
阿力点了点头，拿出绳子，将几个黑影和管家都捆了起来。沈辞转身往库房走，心里却总觉得不对劲——柳姨娘既然敢策划这么多事，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说不定后门还有埋伏。
他快步走到库房，看到苏清鸢正好好地看着那两个黑影，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他问。
苏清鸢摇了摇头：“没有，他们很老实，没敢乱动。”
“我们现在去后门看看。”沈辞说道，“柳姨娘可能在后门设了埋伏，想趁机逃跑，我们去把她抓回来。”
苏清鸢点了点头，押着那两个黑影，跟着沈辞往后门走。后门的灯笼没亮，一片漆黑，只有月光洒在地上，能看到门栓是插着的。沈辞示意众人停下，自己悄悄靠近后门，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没听到任何声音，沈辞心里更警惕了——越是安静，越可能有问题。他轻轻拔出门栓，猛地推开后门，却见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城外，路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人呢？”苏清鸢疑惑地问道。
沈辞皱起眉，低头看了看地面，忽然发现路边的草丛里有一个小小的银簪——那是柳姨娘平日里常戴的银簪。他捡起银簪，仔细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跑了。”
“跑了？”苏清鸢愣了愣，“可刚才你的人说她在后门等着，怎么会跑了？”
“因为她早就料到我们会来。”沈辞将银簪收好，“这银簪是故意丢在这里的，让我们以为她刚跑没多久，去追她。其实，她说不定早就从别的路走了，去了破庙，或者去了别的地方。”
苏清鸢有些失望：“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去追？”
“不追。”沈辞摇了摇头，“现在天黑，城外的路又复杂，我们不知道她有没有埋伏，贸然去追太危险。而且，苏老爷还等着血灵芝熬解药，我们得先把解药熬好，等苏老爷好了，再慢慢找柳姨娘也不迟。”
苏清鸢想了想，觉得沈辞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先回去熬解药。”
两人押着俘虏回到前厅，阿文也从卧房赶了过来，说苏老爷已经睡下了，没什么大碍。沈辞让阿力去厨房烧水，准备熬解药，自己则去清点俘虏，一共七个，加上之前被捆起来的周福等人，正好十个，都是柳姨娘的旧部。
“公子，这些人怎么办？”阿文问道，“要不要现在就交给官府？”
“等明天再说。”沈辞说道，“现在天黑，官府的人也下班了，而且，我们还得从他们嘴里问出柳姨娘的更多消息。今晚先把他们关在柴房，派两个人守着，别让他们跑了。”
阿力和阿文点了点头，押着俘虏去了柴房。苏清鸢看着沈辞忙碌的身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从成婚那天起，她就觉得沈辞是个懦弱无能的赘婿，可这几日相处下来，她才发现，沈辞不仅身手好，心思缜密，还很有担当，把苏府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办。
“你累不累？”苏清鸢走过去，递给沈辞一杯水，“从黑风山回来，又忙了这么久，喝口水歇歇吧。”
沈辞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抬头看向苏清鸢，眼神柔和了些：“还好，不算累。你也累了，去歇会儿吧，解药我来熬就好。”
“我陪你一起熬。”苏清鸢说道，“父亲的解药，我也想亲自盯着，放心些。”
沈辞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起去了厨房，阿力已经烧好了水。沈辞拿出装着冰魄草、玄参根和血灵芝的木盒，小心翼翼地将三种药材取出来，放在案板上。苏清鸢站在一旁，帮他递东西，看着他熟练地处理药材，心里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
沈辞将药材放进药罐里，加入适量的水，放在火上熬煮。火苗舔着药罐，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药香渐渐弥漫开来，冲淡了府里的紧张气氛。苏清鸢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看着沈辞的侧脸，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竟比成婚那天看到的还要好看。
“你以前是不是熬过药？”苏清鸢忍不住问道，“看你处理药材的样子，很熟练。”
沈辞愣了愣，随即想起自己穿越前是个医生，经常熬药，下意识就熟练了。他笑了笑，没有说实话，只是含糊地说道：“以前跟着一个老郎中学过几天，略懂一些。”
苏清鸢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难怪你这么会处理伤口，还知道用草药止血。”
两人没再说话，厨房只剩下火苗燃烧的声音和药罐咕嘟的声音。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药终于熬好了。沈辞将药罐从火上拿下来，倒出一碗黑漆漆的药汁，递给苏清鸢：“你去给苏老爷送过去吧，我在这里看着火，再熬一碗，明天早上喝。”
苏清鸢接过药碗，点了点头：“好，我很快就回来。”
她端着药碗去了卧房，苏老爷还没睡，正靠在床头等着。看到苏清鸢进来，苏老爷连忙问道：“解药熬好了？”
“嗯，熬好了，父亲快喝了吧。”苏清鸢将药碗递过去，又拿起一旁的蜜饯，“药可能有点苦，喝完吃点蜜饯。”
苏老爷接过药碗，没有犹豫，一口气喝了下去。虽然药很苦，但他知道，这是救自己命的药。喝完药，他拿起蜜饯放进嘴里，才觉得嘴里的苦味淡了些。
“柳姨娘的事……怎么样了？”苏老爷问道，语气里带着担忧。
“她跑了，不过她的人都被我们抓住了，明天就交给官府。”苏清鸢说道，“父亲你别担心，沈辞会处理好的。”
苏老爷愣了愣，看着苏清鸢提起沈辞时柔和的眼神，心里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他叹了口气：“是我以前看错了沈辞，没想到他这么有本事，还这么护着苏府。清鸢，以后……你要好好跟他过日子。”
苏清鸢耳尖一红，点了点头：“父亲，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厨房看看。”
她转身走出卧房，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走到厨房门口，就看到沈辞正站在灶台前，搅拌着药罐里的药汁，月光落在他身上，温柔得像一幅画。苏清鸢站在门口，看了许久，才轻轻走了进去。
“父亲喝了药吗？”沈辞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向她，问道。
“喝了，已经睡下了。”苏清鸢说道，走到他身边，“解药还要熬多久？”
“快了，再熬半个时辰就好。”沈辞说道，“你要是累了，就先去歇会儿，等熬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不用，我陪你一起等。”苏清鸢说道，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坐下。
厨房的药香越来越浓，两人偶尔说几句话，大多时候都只是安静地坐着，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苏清鸢看着沈辞的侧脸，心里忽然觉得，或许，这场一开始并不被看好的婚事，并不是那么糟糕。
半个时辰后，药熬好了。沈辞将药倒出来，放凉了些，递给苏清鸢：“你也喝一碗吧，这药不仅能解毒，还能补气血，你这几日也累坏了。”
苏清鸢愣了愣，接过药碗，喝了一口，虽然苦，心里却暖暖的。她抬起头，看着沈辞，轻声说道：“谢谢你，沈辞。”
沈辞看着她眼底的暖意，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们是夫妻，谢什么。”
夜色渐深，苏府终于恢复了平静。沈辞和苏清鸢各自回房休息，可两人都没有立刻睡着，心里都在想着今晚的事，想着未来的日子。沈辞躺在床上，想着柳姨娘还没抓到，苏府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他既然穿越到了这里，娶了苏清鸢，就一定会护好苏府，护好苏清鸢，让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
而苏清鸢躺在床上，想着沈辞今日的种种，从黑风山斗狼群，到归府设局抓俘虏，再到熬解药，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翻了个身，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或许，她真的可以试着去了解沈辞，试着去接受这个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