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转眼数月过去。
清河县南门外,一派繁忙景象。
在吕茅的全力推动和来自系统空间的先进知识加持下,那些经过本地工匠反复试验、精心打造的新型纺织设备部件已全部制作完毕,就等着厂房完工调试。
南门外规划出的空地上,一座规模不小的缫丝厂也已初具雏形,工匠民夫们日夜赶工,夯土砌墙,架梁铺瓦,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
吕茅深感时间紧迫。
马上就是四月,五月新蚕丝上市是关键节点,必须在那之前完成所有准备工作,才能抢占先机。
他再次展现出让周围人咋舌的“阔绰”与远见,果断给所有参与建设的工人又加了一成工钱,并设立了额外的完工奖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工地上更是热火朝天,进度肉眼可见地加快。
然而,就在这紧锣密鼓的筹备中,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夜色掩护下,悄悄回到了清河县。
来旺在二龙山经过几个月的精心调养,身上的伤势已然痊愈,甚至因为山中的粗茶淡饭和规律作息,体格比以往更显精壮了些。
受到二龙山江湖气的熏陶,那双曾经带着几分鲁直的眼睛里没有了市侩,如今沉淀下的是刻骨的仇恨和经历生死后的阴沉。
他不能露面,只能潜伏在玳安为他安排的隐秘落脚点。
按照正常的行程计算,押解他去徐州服刑的那两名官差早该返回清河县交差了。
可如今,数月过去,那两人却如同人间蒸发,音讯全无。
这不寻常的沉寂,已然引起了提刑院夏提刑的注意。
虽说这个年头不太平,但两名官差连同犯人一齐失踪,终究是桩不大不小的公事。
夏提刑虽未大张旗鼓,私下里却已开始着人查问。
“旺哥,眼下风声有些紧,” 玳安将来旺所需的食物和用品带来,面色凝重地告知他外面的情况。
“夏提刑那边似乎起了疑心,虽未明说,但已在暗中查询那两名差役的下落。你千万谨慎,绝不可踏出此地半步。”
来旺一安顿下来,便迫不及待地向玳安打听宋慧莲的消息。
他心中还存着一丝渺茫的幻想,盼着妻子仍在府中,哪怕受些委屈,至少人还活着就还有机会。
经历过生死,他看淡了许多,那深宅大院里许多事情是由不得人的。
然而,玳安凝重的面色和吞吐的言语,瞬间将他打入冰窟。
当听到宋慧莲为了自己早已悬梁自尽,最后连棺材都没有一副。甚至连她的老父宋仁也被西门庆诬陷拷打、含恨而终的惨状时,来旺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才没有当场嘶吼出来。
来旺咬着牙,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西门庆那狗贼!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恨不能现在就冲进他府里,将他碎尸万段!”
玳安连忙按住他。
“旺哥,小不忍则乱大谋!东家费尽心力将你救下,不是让你现在去送死的!东家说了,你的仇,迟早要报,但需等待时机,要用更稳妥的法子。如今你熟悉西门庆生意往来、暗中勾当的底细,便是我们最大的利器!”
来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玳安和吕茅说得对,莽撞复仇只是死路一条。
他压下翻腾的恨意,沉声道:“我明白。请你转告武东家,我来旺这条命是他给的,我知道该怎么做。西门庆绸缎庄的那些暗账、走私的路径、勾结的官吏,我都记在心里,只等东家需要!”
为了取得吕茅更深的信任,也为了展现复仇的决心,来旺不再保留。
他凭着在西门庆手下效力多年、深受倚重的记忆,将西门庆名下所有产业、财产、人脉关系,乃至许多见不得光的勾当,都向吕茅和盘托出,巨细靡遗。
他详细说明了西门庆在清河县及周边州县开设的生药铺、绸缎庄、当铺的具体位置、掌柜姓名、每年大致进益。
列出了西门庆放官吏债的主要对象和数额。
点明了西门庆通过乔大户、云理守等人与东京蔡京府上的关联,以及每年孝敬的巨额银钱。
甚至将他所知的一些西门庆勾结官府、偷税漏税、强取豪夺的阴私之事也一一揭露。
听完玳安汇报的吕茅倒吸一口凉气。
纵然早知西门庆富甲一方,拥有先知先觉的优势,但听着来旺这条理清晰、数据详尽的叙述,心中仍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再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西门庆商业版图的庞大和根系之深,这远非一个普通土财主可比,其财富积累的速度和手段,堪称惊人!
这不仅仅是有钱,而是构建了一张盘根错节、渗透到地方经济命脉和权力结构的巨大网络。
吕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眼中却燃起了更盛的斗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来旺带来的这些情报,其价值无可估量!这让他对即将开始的商战,有了更清晰的规划和更大的把握。
吕茅来到来旺藏身处,用力拍了拍来旺的肩膀。
“来旺兄弟,你带来的这些,至关重要!西门庆的每一处弱点,都将成为我们射向他的利箭!你且安心藏匿,静待时机。我们的缫丝厂和绸缎庄,便是向他发起的第一战!”
来旺也不含糊,抱拳对吕茅说:“武大哥,光是知道这些还不够!西门庆的绸缎庄之所以能垄断行情,靠的不是别的,正是他经营多年的采购网络和运输通路!山东的茧,湖州的丝,苏杭的锦,乃至海外番邦的稀罕料子,他都有固定的货源和隐秘的渠道!”
“这些……过去大半都是由我经手操办!”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吕茅:“咱们的缫丝厂要开工,绸缎庄要开张,第一关就是原料!若是按部就班去收丝,不仅价高,还会立刻被西门庆察觉,他只需在源头卡住我们,或是抬高市价,咱们就寸步难行!但我知道哪些地方的蚕农被西门庆压价最狠,心存怨气。也知道几条隐秘的、能绕过他眼线的运河水路和陆路镖行!还有,他仓库里囤积居奇的那些陈年旧丝存放在哪里,哪些掌柜的跟他不是一条心……这些,我都能想办法摸清楚,甚至……”
来旺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狠劲:“……甚至能暗中策反几个关键的人,或者,直接劫了他的货,断他的根!”
吕茅立刻拍板,让来旺去解决原料的问题,也正好让他远离清河县,这样对他来说也更加安全。
来旺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