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信号中断的瞬间，屏幕彻底漆黑，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也被一同掐灭。
林墨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耳边还残留着直播间最后时刻爆炸般的弹幕嗡鸣，以及那两名国安人员沉稳却带着无形压迫感的脚步声。眼前，是那个扣在地上的铝盆，盆底那块嵌着的、仍在散发着余热和怪异气味的暗银色金属碎片，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绝非幻觉。
“同志，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那名出示证件的国安人员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将林墨从短暂的恍惚中惊醒。
另一人已经谨慎地蹲下身，但并不直接触碰那个铝盆，而是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取出一个类似盖格计数器但造型更复杂的仪器，隔着一段距离对着铝盆和碎片进行扫描。仪器发出轻微的嘀嗒声，屏幕上的数据快速跳动。
“辐射水平正常，无明显有害物质泄漏。”扫描的国安人员低声汇报，语气略微放松，但眼神依旧锐利。
林墨的心脏还在狂跳，一半是后续的惊吓，一半是任务完成、奖励到账的残余兴奋，还有一部分是面对国家机器时本能的紧张。他努力维持着脸上那副惊魂未定、茫然无措的表情，甚至恰到好处地让身体微微发抖——这倒不全是演的，摔那一下确实疼，而且后怕也是真的。
“我…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我就是…直播…没想到…真的掉下来了…”他语无伦次，眼神躲闪，完美契合一个被天降横祸（或者说横财？）砸懵了的普通青年形象。
“我们理解你的情况，但这件事需要彻底调查。”为首的国安人员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公事公办，“请你跟我们回局里协助了解情况。你的个人物品，包括这个…”他指了指铝盆，“都需要暂时由我们保管。”
“好…好的…”林墨表现得十分顺从，甚至带着点求之不得的意味——他现在确实需要有个安全的地方缓缓，并且搞清楚系统给的奖励到底是什么。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屁股和胳膊的疼痛吸了口冷气，动作显得十分笨拙狼狈。
一名国安人员伸手扶了他一把。触手之处，能感觉到林墨手臂肌肉还在微微痉挛，那是承受巨大冲击后的自然反应。这更坐实了他“意外受害者”的身份。
“能…能让我拿一下手机吗？刚摔地上了…”林墨指着不远处地面上的手机，小声请求，眼神里带着点对贵重物品的心疼——一个穷主播的正常反应。
国安人员看了一眼那部屏幕还亮着、显示着直播中断提示的旧手机，点了点头。另一人上前，戴上一副薄手套，谨慎地捡起手机，快速检查了一下外观和大致内容，确认没有明显危险后，递给了林墨。
林墨接过手机，手指因为残余的紧张和疼痛还有些颤抖。他下意识地按亮了屏幕，银行到账的短信通知还清晰地显示在那里——.59的余额仿佛带着温度，熨帖了他方才所有的惊吓和疼痛。
一万块！真的到账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稍微踏实了一点，至少系统在“钱”这方面没骗他。那么，那个所谓的【低成本超导材料配方】…
他几乎是本能地，在脑海中尝试呼唤系统。
瞬间，那个充满廉价网游风格的光屏再次浮现于他的视野中，只是周围的人都毫无察觉。
光屏中央，一个金光闪闪的礼盒图标正在不断跳动，旁边标注着【黑科技礼包x1】。下方还有一行小字：【低成本超导材料配方及相关工艺 - 已解锁】。
林墨的心脏猛地又是一跳，这次纯粹是激动和好奇。
超导材料！这可是诺贝尔奖级别的玩意！虽然系统冠以“低成本”的前缀，但能被称为黑科技，绝对非同小可！这配方…长什么样？
他集中意念，尝试“打开”礼包。
光屏内容瞬间切换，如同瀑布流般，海量的、极其复杂的信息洪流倾泻而下！无数的化学分子式、晶体结构图、能带理论计算、工艺流程参数、设备要求、温度曲线控制、掺杂元素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的比例…密密麻麻，浩如烟海，直接把他这个半吊子物理系毕业生看傻了！
这信息量太大了！而且深奥无比！别说记住了，连看懂都十分勉强！
“系统！这…这我怎么记得住？更别说‘不小心’泄露出去了！”他在内心惊呼。
【宿主无需担心。奖励信息已与宿主大脑浅层记忆区及系统存储区双向绑定。宿主可随时调阅，但无法完整复述。系统将提供“灵感闪现”模式，在特定情境下，宿主会无意识地说出或写下关键片段。】
还能这样？林墨稍微松了口气。这倒是省事了，也更符合他“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运气型人设。
就在这时，扶着他的那名国安人员示意他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另一人则更加谨慎地用一个特制的、带有缓冲内衬的金属容器，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嵌着碎片的铝盆整体封装起来，动作专业而迅速。
林墨被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向轿车。他低着头，似乎还在因为惊吓和疼痛而精神恍惚，手指却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打开了便签备忘录功能。
他的大脑还在被那庞大的超导知识冲击着，无数陌生的术语和公式如同沸腾的开水般翻滚。按照系统的说法，他现在处于“灵感溢出”状态。
于是，在走向轿车的这几步路里，他像是神游天外，又像是手指有自己的想法，在便签上飞快地、零碎地写下了一些东西。
他写下的并非完整的配方，而更像是一个被吓坏了的、有点科学背景的人，在极度震惊和混乱状态下，试图记录下脑海中闪过的、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只言片语：
“Yba2cu3o7-δ… 但结构不对… 掺杂… Ag? 为什么是银？成本…”
“烧结温度… 1357K？±5K？这控制…”
“氧空位有序化… 关键在冷却速率？梯度…”
“c轴取向… 用什么衬底？廉价…”
“临界电流… 怎么可能这么高？… 各向异性被压制了？”
“原料预处理… 球磨… 纳米化… 气氛保护…”
这些文字断断续续，夹杂着问号和省略号，字迹也因为他的“颤抖”而显得有些潦草模糊。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被突发事件搞得神经错乱的人，在胡言乱语地记录一些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
然而，在懂行的人眼中，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每一个词都如同暗夜中的灯塔，精准地指向了一个颠覆性的方向！尤其是“Ag（银）掺杂”、“各向异性压制”、“超高临界电流”以及那几个精确的温度参数，几乎是在赤裸裸地暗示一种全新的、高性能且可能低成本的高温超导材料实现路径！
林墨“专心致志”地写着，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他甚至因为没看路，差点被马路牙子绊倒，幸好旁边的国安人员及时拉了他一把。
这一拉，让他手里的手机差点脱手。他“慌忙”地握紧手机，屏幕却恰好对向了那名扶着他的国安人员的方向。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虽然屏幕上的字迹潦草而零碎，但那名训练有素、眼神锐利的国安人员，还是下意识地瞥见了屏幕上的内容。
他的目光在接触到“Yba2cu3o7”、“Ag”、“临界电流”这几个词的瞬间，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的专业背景让他立刻意识到，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主播在受到惊吓后能胡诌出来的东西！这些术语太过专业，甚至涉及到了当前超导研究的前沿难点！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更加稳妥地扶住了林墨，语气平静：“小心脚下。”
林墨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按熄了手机屏幕，脸上露出一丝窘迫和慌乱，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一样，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我有点吓到了，胡写点东西…平复心情…”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人在受到巨大刺激后，确实会有些异常行为。
那名国安人员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先上车吧。”
然而，在他扶林墨坐进轿车后座，关上车门的瞬间，他极其迅速地向负责封装铝盆的同事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并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注意他的手机记录，尤其是便签。”
同事微不可察地颔首表示明白。
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夜幕，驶离了依旧沉寂的人民广场，只留下地面上一圈淡淡的灼烧痕迹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奇特臭氧味。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掠过。
车内气氛沉默而压抑。
林墨低着头，蜷缩在后座，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但他低垂的眼帘下，目光却悄悄落在手机漆黑的屏幕上，心中念头飞转。
“看到了…他肯定看到了…”林墨内心既紧张又有一丝得意，“虽然只是碎片，但对于真正的研究人员来说，足够了吧？”
“系统，这算不算‘精准投喂’？”他在心里默默问道。
【信息碎片已成功释放。接收方已标记。评估：投放效率37%，符合预期。】
才37%？林墨撇撇嘴，不过也算及格了。毕竟不能一上来就甩完整配方，那也太假了。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接下来会被带去哪里？会被怎么问话？那块碎片…又会被如何对待？
还有…系统空间里那个完整的配方和工艺，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呢。低成本…到底能多低？难道真的能用便宜货做出高性能超导材料？
无数的疑问和未来的不确定性交织在一起，让他在疲惫、疼痛和些许兴奋中，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黑色轿车载着他，驶向一个未知的、但注定不会平静的夜晚。
而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关于他那场离奇直播的录屏片段，以及“铝盆接卫星”、“物理学圣剑显灵”的各种话题，已经开始在互联网的某些角落以惊人的速度发酵、传播、演变…
某个深夜仍在加班的研究所里，一名年轻的研究员偶然点开了朋友发来的、画面剧烈晃动、充满惊呼和巨响的直播录屏片段。他本来是当搞笑视频看的，直到镜头最后那几秒，清晰地捕捉到了盆底那块嵌着的、带有奇异烧蚀纹路的金属碎片…
以及视频中断前，主播那含糊不清、却精准爆出几个超导材料关键术语的喃喃自语…
研究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睛猛地瞪大，几乎是扑到了电脑前，颤抖着手将视频进度条拖回最后几秒，反复观看，额头渗出冷汗。
“这…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调出内部资料库进行比对，脸色越来越白。
几分钟后，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内部保密电话，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拨通了一个极少动用的号码。
“喂？主任！是我，小张！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但我必须立刻向您汇报！我可能…可能看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对！就在一个直播视频里！关于…关于超导！一种全新的可能！”
夜，还很长。
林墨引发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