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足尖点过一截焦黑的断柱，残垣上斑驳的符文在他眼底闪过冷光。
神荒遗迹的风裹着锈铁味钻进鼻腔，他伸手接住一缕乱窜的灵气——那灵气竟像活物般刺痛掌心，在皮肤上灼出小红点。
到了。紫云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她的玄色裙裾扫过满地碎玉，发间那枚紫晶簪子正随着动作轻颤，映出她紧抿的唇线。
林渊转头时，正看见她指尖按在半座倾斜的石碑上，碑身刻着的镇魔台三字已缺了半边，万年前风无痕最后一次传讯，灵波就从这里扩散。
她另一只手握着枚残破玉简，表面裂痕里渗出幽蓝微光。
当她将玉简贴近石碑时，林渊听见细微的声——像古卷被撕开的脆响。
紫云的睫毛颤了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有残留气息......但被什么东西......话未说完，玉简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她踉跄后退半步，发簪地坠地。
林渊刚要扶她，脚底忽然传来异样震动。
那震动不是地脉波动，更像某种被压抑的嘶吼正试图破封而出。
他瞳孔微缩，直觉将紫云拽到身后，同时抽出半寸九霄剑——剑鸣如泣，剑穗上的红绳突然绷直，像被无形之手拉扯。
地下。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
话音未落，地面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林渊看见无数道灰影从裂缝中涌升，那些身影穿着残甲，持着断剑、缺刃的刀，甚至有人握着半截碎裂的枪杆。
他们的面容模糊，但林渊能清晰看见铠甲下翻卷的血肉，看见箭簇穿透胸膛的伤口里还凝着黑血——那是万年前未干的战血。
战魂......紫云倒抽冷气，后退时踩碎了一块刻着星图的玉砖。
她腰间的紫电鞭自动出鞘，在掌心凝成幽紫光链，神荒大战时，这里埋了三十万修士......
最前排的战魂突然转头。
他们空洞的眼窝里亮起暗红幽火，其中一道举着断剑的身影甚至发出沙哑的嘶吼：敌袭！这声嘶吼像投入油锅的水，所有战魂同时暴起——断剑划破空气的尖啸，缺刃的刀擦过地面的摩擦声，瞬间淹没了遗迹里的风声。
林渊的后背抵上紫云的手臂。
他能感觉到她的灵气在剧烈波动，显然在强压慌乱。
而他自己的心跳却异常清晰——清璃编的红绳正贴着心口发烫，像在提醒他什么。
他们锁定的是活气。他快速扫过逼近的战魂群，注意到那些残甲上的纹路：神荒大战时，混沌海的侵蚀让修士死后灵识无法轮回，被封在战场当守墓人......但现在封印破了。
话音未落，一柄断矛擦着他耳侧飞过，在身后的断墙上撞出碎石。
林渊旋身挥剑，九霄剑的剑芒劈散三道战魂，却见那些灰影在消散前又分裂出更小的残魂，像被砍碎的腐肉。
不对。他的眉心拧成结，普通战魂不会主动攻击活人，除非......
被混沌意志操控了！紫云突然尖叫。
她的紫电鞭抽中一道持斧战魂，却见那战魂的伤口里渗出墨色雾气，腐臭的气息让林渊险些作呕，看它的伤口！
是混沌侵蚀的痕迹！
林渊的目光落在那道战魂腰间——那里挂着半枚青铜令，刻着字。
他喉结滚动，想起风无痕曾说过的话：神荒大战最后，我与三十万修士以血封阵，将混沌裂隙锁在镇魔台下方......
裂隙松动了。他的声音低得像淬了冰，这些战魂被混沌母体当引子，用来撕开封印。
又有七道战魂从不同方向扑来。
林渊反手握住九霄剑，剑穗上的红绳突然缠上他手腕——那是清璃当初编的时候特意留的活扣，说万一走散了，红绳会替我拽你回来。
此刻红绳绷得笔直，指向左侧最浓的墨雾。
他忽然明白这些战魂为何锁定他们——混沌母体在试探。
试探活人的灵气波动，试探能撕开多大的缺口。
退到我身后。他对紫云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紫云咬了咬唇，却没反驳，只是将紫电鞭缠在臂弯，指尖掐出法诀。
最近的战魂已冲到面前。
林渊看见它残缺的嘴角扯出冷笑——那根本不是战魂的表情，是混沌意志的戏谑。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体内九狱塔突然震颤，第八层的光纹顺着经脉爬上手背。
因果剥离......他低吟，眼瞳深处闪过星芒。
战魂的断剑刺向他心口的瞬间，林渊的身影突然模糊。
那些锁定他的暗红幽火纷纷偏移，像被无形之力推开。
紫云瞪大眼睛，看见林渊身周浮起细碎的金色光粒，每一粒都裹着若有若无的因果线——那是他与这方天地的联系，正被九狱塔缓缓剥离。
最前排的战魂们突然集体顿住。
它们空洞的眼窝转向林渊，其中一道甚至抬起断剑，指向他背后的镇魔台残碑。
林渊顺着那方向望去，看见残碑裂缝里渗出更多墨雾。
那些雾气汇聚成漩涡，隐约能听见某种低沉的嘶吼，像巨兽在沉睡中翻身。
它们在......引导我们。他皱眉，或者说，引导混沌裂隙的力量。
紫云的紫电鞭突然炸响。
她劈散两道试图绕后的战魂，额角已渗出冷汗：现在怎么办？
继续找风无痕的线索，还是先处理这些东西？
林渊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着不断涌出的战魂，望着越来越浓的墨雾，忽然想起玄枢在九狱塔里说的话：最狠的代价，是连被反噬的资格都没有。
而此刻，他握着九霄剑的手，比任何时候都稳。
先看看这些战魂要引我们去哪。他说，红绳在腕间轻颤，清璃的灵识被混沌吞噬，风无痕的传讯在这里中断......他的目光扫过镇魔台残碑，或许答案，就在裂隙底下。
话音未落，地面再次剧烈震动。
这一次，裂缝里涌出的不再是战魂，而是黑色的粘稠液体——那是混沌母体的触须。
林渊的瞳孔骤缩。
他能感觉到那些液体里蕴含的腐蚀力，连空气都在发出的灼烧声。
紫云的紫电鞭抽在液体上，却只激起一串气泡，反而让液体扩散得更快。
他拽着紫云向后跃出十丈，落地时踩碎了半块刻着二字的基石。
九霄剑在他掌心发烫，剑鸣里多了几分急切——像在催促他做什么决定。
战魂们的嘶吼声越来越响。
林渊注意到，它们的攻击方向逐渐集中到镇魔台残碑前的空地，那里的地面已被混沌液体浸透，浮现出古老的阵纹。
那是......他眯起眼，锁魂阵？
紫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突然倒抽冷气：不，是启魂阵！
这些战魂的灵识被混沌当燃料，在重启某个封印......
她的话被一声闷响打断。
镇魔台残碑突然剧烈摇晃，碑底裂开更大的缝隙，一道漆黑的影子从中爬出——那影子没有具体形态，却让林渊的九狱塔都发出警告般的震颤。
混沌母体的先遣体。他咬着牙说，指尖的星纹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必须阻止它完全成型。
紫云握紧紫电鞭，眼底闪过决绝：我来缠住这些战魂，你去破阵！
林渊点头，转身时红绳从腕间滑落——那是清璃编的活扣开了。
他愣了一瞬，随即明白：红绳从来不是为了拽他回来，而是为了让他走得更决绝。
他足尖点地，如离弦之箭射向镇魔台。
九霄剑在头顶划出金色弧光，所过之处，混沌液体被蒸发成白雾，战魂们的嘶吼变成尖啸。
当他的剑尖抵住启魂阵中心时，地下传来沉闷的轰鸣。
林渊能感觉到阵纹下的力量在疯狂涌动，像要将他的灵气反吞噬。
因果剥离，开！他低喝。
九狱塔第八层的光纹彻底覆盖全身，那些试图锁定他的因果线纷纷断裂。
战魂们的暗红幽火瞬间散乱。
有那么一瞬，林渊仿佛看见万年前的战场在眼前闪回：三十万修士持剑而立，风无痕站在最前，手中的剑与九霄剑发出同样清越的鸣响。
该我了。他轻声说，剑尖刺入阵纹的瞬间，整座遗迹的灵气都开始疯狂涌动。
而在他背后，那道漆黑的影子已爬出大半。
它没有眼睛，却让林渊浑身发冷——那是被狩猎者盯上的直觉。
林渊的剑尖刚刺入启魂阵中心，九狱塔第八层的光纹便如活物般顺着经脉窜至指尖。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些缠绕在战魂灵识上的混沌触须正发出尖啸——这是因果锚定术首次在实战中施展，九狱塔核心传来的晦涩功法在识海翻涌，他咬着牙将星纹指尖按在最近那道战魂心口。
给我锁！
战魂的暗红幽火骤然凝固。
林渊感觉有根无形的丝线从自己心口穿出，缠上战魂破碎的灵核。
那丝线是九狱塔孕养的因果之力，带着灼烧般的刺痛，却让他的神念如鱼得水地钻入战魂残识。
最先涌入的是铁锈味。
浓重的血锈味裹着焦土气息，林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到自己站在三十万修士的最前列，头顶是翻涌的混沌雷云，脚下是已经被染黑的神荒大地。
先锋营听令！一道熟悉的嗓音穿透血雾。
林渊瞳孔骤缩——那是风无痕的声音，比记忆中更清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芒。
画面里的年轻修士握着与九霄剑同纹路的古剑，剑脊刻着二字，以血为引，以魂为契，今日我等立誓：生为壁垒，死为锁钥，永镇混沌裂隙！
三十万道声浪炸响。
林渊的神念被震得发颤，他看见自己（不，是战魂生前的自己）举着断刀嘶吼，甲胄下的伤口正渗出金红鲜血——那是被混沌侵蚀前最纯粹的修士灵血。
血珠坠地时凝结成细小的锁魂纹，与脚下的启魂阵首尾相连。
原来......林渊的喉结滚动，额角渗出冷汗。
因果锚定术不仅在绑定命运线，更在将战魂残识与他的灵识强行共鸣。
他看见风无痕在阵眼处结印，每道法诀都带着灼目的金光，而三十万修士的灵识正顺着锁魂纹汇入他体内——那是用活人生祭，将混沌裂隙的封印与修士的生死绑定。
林渊突然喷出半口黑血。
混沌触须在战魂灵识里绞出裂痕，记忆画面开始扭曲。
他看见风无痕的面容突然变得模糊，镇魔剑的剑刃出现蛛网裂纹，而本该被封印的裂隙深处，有双墨色的眼睛正在睁开。
紫云的惊呼刺穿记忆迷雾。
林渊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单膝跪地，九霄剑插在阵纹里嗡嗡作响。
刚才那道被锚定的战魂正悬浮在他头顶，残甲上的锁魂纹泛着幽蓝微光，而其他战魂的攻击竟诡异停滞——它们空洞的眼窝全部转向被锚定的战魂，暗红幽火里翻涌着某种原始的恐惧。
这是......紫云的紫电鞭垂在身侧，鞭梢还滴着被蒸发的混沌液滴。
她玄色裙裾上沾了几片碎玉，发间的紫晶簪不知何时重新别好，却在微微发颤，它们在忌惮因果锚定？
林渊抹了把嘴角的黑血，抬头时眼底还残留着记忆的金芒：这些战魂生前是风无痕的先锋营。他的声音发哑，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他们用命布下锁魂阵，把混沌裂隙和修士的生死绑定——活则阵在，死则......
死则裂隙松动。紫云接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紫电鞭。
她突然后退半步，靴底碾碎一块刻着字的碎玉，所以现在这些战魂被混沌侵蚀，其实是......
是封印在反噬。林渊站起身，九狱塔的光纹从手背褪去，却在他心口留下淡金色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