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的晨光,透过东宫梅林的枝丫,洒在积着薄雪的地面上,映出细碎的光斑。林晚晴提着素色锦袋,踩着松软的雪走来,青蓝襦裙扫过枝头的积雪,簌簌落在肩头,倒像是沾了一身的碎玉。
远远便见李宸站在一株老梅下,手里捧着一卷《梅花喜神谱》,身旁的石桌上摆着砚台、朱砂与宣纸。他听见脚步声回头,目光落在林晚晴肩头的落雪上,眼底泛起一丝暖意:“雪天路滑,怎不多带个暖手炉?”说着便递过自己手中的暖炉,铜壁上还留着温热的触感。
林晚晴接过暖炉,指尖轻轻摩挲着,轻声道谢后,将锦袋里的梅枝帕子递过去:“昨日绣好的,殿下平日研墨写字,或许能用得上。”李宸展开帕子,青蓝底布上的墨梅跃然眼前,针脚细如毫发,连花瓣边缘的雪霜都绣得栩栩如生,他指尖抚过绣线,语气里满是赞许:“这‘虚实针’用得愈发娴熟了,比画里的梅还要有灵气。”
两人走到石桌旁,李宸将《梅花喜神谱》摊开,指着其中一幅“疏影横斜”的图:“画梅讲究‘以简胜繁’,枝干要苍劲,花瓣需留白,就像你绣帕上的梅,不贪多,却自有风骨。”他拿起狼毫笔,蘸了些淡墨,在宣纸上轻轻勾勒出枝干的轮廓,墨色浓淡相宜,竟真有几分老梅饱经风霜的苍劲感。
林晚晴凑在一旁看着,忽然想起昨日在暖阁整理绣品时,宫女说的话——“太子殿下为了今日教姑娘画梅,昨日在藏书阁练了半宿的画”。她望着李宸专注的侧脸,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轻声道:“殿下政务繁忙,还为这些小事费心。”
李宸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她,目光坦诚:“于我而言,这不是小事。你能从情伤里走出来,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比处理任何政务都更让我欣慰。”他将笔递到林晚晴手中,“你试试,先从枝干画起,不必怕画错,大胆些。”
林晚晴接过笔,指尖有些发紧——从前她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要依着李昭的心意,如今握着画笔,却忽然生出几分底气。她学着李宸的模样,蘸了墨在纸上落下,虽不及他画的苍劲,却也有几分清秀的意趣。李宸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提点一句:“这里的墨可以再淡些,显出枝干的层次感”“花瓣不要画得太圆,留些缺口才显自然”。
不多时,一幅初成的梅花图便展现在宣纸上。李宸拿起朱砂,用指尖蘸了些,轻轻点在花瓣中心:“这是‘点蕊’,用朱砂点睛,能让梅更显精神,就像你染布时用朱砂点绣品的花蕊,是画龙点睛之笔。”他说着,将朱砂递到林晚晴面前,“你也试试,亲手给你的梅点上蕊。”
林晚晴蘸了朱砂,小心翼翼地在花瓣中心落下,红色的花蕊映着白色的宣纸,竟真让那梅多了几分鲜活的艳色。她看着自己的画,忽然觉得,不管是刺绣、染布还是画画,只要用心去做,总能做出属于自己的味道,就像这梅,不必学牡丹的华贵,不必仿荷花的清雅,自有其傲骨与芬芳。
正待收起画作,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内侍匆匆走来,递上一份奏折:“殿下,江南急报,漕运已疏通,第一批赈灾粮今日便可启程。”李宸接过奏折,快速浏览后,眉头舒展了些:“让户部再加派两名官员去江南,务必确保粮食能及时分发到百姓手中。”内侍应声退下后,他看向林晚晴,语气里带着歉意:“本想多陪你赏会儿梅,却又要处理政务。”
“殿下以国事为重,是百姓之福。”林晚晴将画作仔细叠好,放进锦袋里,“我也该回暖阁了,今日学到的画梅技法,正好能用到新的绣品上。”她提起锦袋,对着李宸屈膝行礼,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他叫住。
李宸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递到她手中:“这里面是上好的绣线,有你染布时缺的石青色,往后绣东西,也能多些颜色可选。”林晚晴接过木盒,指尖触到温润的木面,心里满是感动,她抬头看向李宸,眼底闪着光亮:“多谢殿下,我定会好好用这些线,绣一幅最好的梅送给殿下。”
林晚晴离开梅林时,阳光已渐渐升高,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轻响,枝头的梅花在阳光下愈发鲜艳。她回头望了一眼,李宸正站在老梅下看着奏折,身影挺拔如松,与身后的梅林相映,竟像一幅浑然天成的画。她握紧手中的木盒,心里忽然明白,真正的陪伴从不是甜言蜜语的纠缠,而是彼此尊重、彼此成就,就像她在他的鼓励下找到人生的新方向,他在处理政务的间隙,仍愿意为她留一份细心与温暖。
而王府里,李昭正坐在窗前,手里握着那支被丢弃的赤金梅花簪。小厮来报,说看到林晚晴在东宫梅林与李宸一起画梅,笑得眉眼弯弯,他听后,忽然将簪子狠狠摔在地上。簪子撞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赤金的花瓣断了一角,像极了他那段早已破碎的情。他望着窗外飘落的梅花瓣,心里第一次生出深深的无力感——他终于明白,有些人一旦走远了,就再也追不回来了;有些真心一旦被辜负,就再也暖不热了。
暮色降临时,林晚晴在暖阁里展开今日画的梅花图,就着窗前的月光,开始准备新的绣品。她取出李宸送的石青绣线,穿进银针,在素白的绢布上落下第一针。月光洒在绢布上,也洒在她专注的眉眼间,暖阁里静悄悄的,只有银针穿梭的轻响,像是在诉说着一段新的篇章——一段不再为情爱所困,只为自己的热爱而活,满是风骨与光亮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