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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水巢穴的水牢比寒夜更沉冷,岩壁渗下的黑水带着腐殖土的腥气,滴答声在空旷的石洞里反复回响,像谁在暗处啃噬枯骨,黏腻又刺耳。坤遏寅蜷缩在青石角落,襁褓早已被黑水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冻得他牙关打颤,浑身蜷缩成一团,像只被雨水淋透的小猫。自被掳来后,魔成堰几次三番逼他催动兑卦言咒,想用他的纯善卦气滋养邪术,可他骨子里带着桑泽孩子的执拗,咬紧牙关不肯配合,换来的便是无休止的饥饿与孤独。

肚子饿得咕咕作响,起初是轻微的“咕噜”声,像山涧里的细流,后来渐渐变成了震天动地的“轰鸣”,在空荡的水牢里来回回荡,连岩壁上的水珠都被震得簌簌往下掉。他下意识地按住肚子,可那饥饿感却像有无数只小虫在啃噬五脏六腑,又像是有团小小的火焰在灼烧,疼得他额头冒冷汗,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他怀里那片皱巴巴的桑葚干早已被攥得粉碎,粉末顺着指缝滑落,混着青石上的潮气,变成了黏糊糊的泥团,甜香散尽,只留下一丝苦涩的余味。

“娘……晓输哥哥……”他小声呢喃,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我饿……我想吃桑葚糕,想吃蕨菜糕,哪怕是半块硬邦邦的粟米饼也行啊……”他想起娘做的桑葚糕,软糯香甜,咬一口满是桑汁的清润;想起哑婆婆烙的蕨菜糕,带着山野的鲜灵,越嚼越有韧劲;想起晓输哥哥总把最大的那块零食塞给他,自己啃着小的,还一脸骄傲地说“哥哥要让着弟弟”。这些回忆像一把温柔的刀,越是怀念,肚子就越饿,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滴在青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又很快被岩壁渗出的黑水浸染,消失无踪。

额头上的兑卦印记黯淡无光,像快要熄灭的烛火,连带着他身上的纯善卦气都变得微弱起来。内心的自卑与缺爱,在饥饿与孤独的催化下,像疯长的黑藻,瞬间占据了他的小小心灵。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多余的,不然娘怎么会这么久还没来救他?不然哥哥怎么会保护不了他?魔成堰说的没错,只有变强,才能不被人忽视,才能保护自己。可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变强,现在的他,连肚子饿都无法解决,简直没用透顶。

他试着往青石里面缩了缩,希望能减轻一点饥饿感,可肚子却闹得更凶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抗议。他甚至开始幻想,眼前的青石变成了香喷喷的粟米饼,岩壁上的水珠变成了甜甜的桑汁,连地上的黑藻都变成了脆生生的腌蕨菜。他忍不住伸出小手,想去抓那些“幻想中的食物”,结果却抓了一手冰凉的潮气,失望地低下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更伤心了。

就在他濒临绝望,肚子饿得快要罢工的时候,水牢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来人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裙,裙摆上沾了些许泥污,像是受了不少苦,发髻上别着一朵白色的桑花,虽有些蔫了,却依旧透着几分清丽。她面容娟秀,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忧愁,像被细雨打湿的梨花,正是伪装成受难才女的柳媚阙。

她刚走进水牢,就被里面的阴寒之气冻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衫,目光落在蜷缩在角落的坤遏寅身上,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怜悯,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病相怜”。

“小妹妹,你还好吗?”柳媚阙轻声问道,声音温柔得像桑泽的流水,带着一股书卷气,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刻意放低了音量。她提着食盒,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黑水洼,走到坤遏寅面前,将食盒放在青石上,轻轻打开盖子。

“唰”的一声,食盒里的热气瞬间蒸腾而出,带着浓郁的谷物清香,还有一丝腌菜的咸鲜,瞬间弥漫在冰冷的水牢里,像一道温暖的光,驱散了些许阴寒。坤遏寅的鼻子瞬间被勾住了,肚子“咕噜”一声叫得更响,几乎要盖过柳媚阙的声音。他定睛一看,食盒里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粟米粥,米粒饱满,熬得软烂,上面还飘着几颗红枣;旁边还有一碟腌蕨菜,翠绿色的蕨菜裹着细密的盐粒,看着就开胃;最底下还有一块小小的麦饼,金黄酥脆,散发着麦香。

坤遏寅的眼睛瞬间亮了,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星辰,死死地盯着食盒里的食物,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顺着嘴角滴在衣襟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喉咙里发出“咕咚”的声响。

“你是谁?”他警惕地看着柳媚阙,往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可眼神却一刻也离不开那碗粟米粥,“也是被抓来的吗?”

柳媚阙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满是悲伤,像是积攒了许久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我叫柳媚阙,本是山下书院的学子,自幼饱读诗书,略懂些诗词格律。谁知魔成堰这贼子,竟因听闻我能写一手好颂词,便将我掳来,逼我为他歌功颂德。我虽是女子,却也知礼义廉耻,怎肯为虎作伥?便被他关在了这里,已有数日了。”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拿起那碗粟米粥,递到坤遏寅面前,声音越发温柔,“我看你饿了很久,快趁热吃点吧。这粥是我趁着看守不注意,偷偷在灶房熬的;腌蕨菜是我来时藏在袖中的,能开胃;还有这块麦饼,是我省下来的,你快吃,别饿坏了身子。”

粟米粥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红枣的甜香,勾得坤遏寅肚子叫得更凶了。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柳媚阙真诚的眼神,又看了看那碗诱人的粥,实在抵挡不住饥饿的诱惑,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碗。碗底温热,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到全身,让他冻得发僵的手指渐渐有了知觉。

他再也忍不住了,端起碗,张开小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粟米粥软烂香甜,顺着喉咙滑下,温暖了空荡荡的肠胃,那种饥饿感瞬间被驱散了大半,只剩下满满的幸福感。他吃得飞快,嘴角沾了不少粥粒,像只偷吃的小松鼠,连红枣都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咽了下去。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他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口腌蕨菜,咸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山野的韧劲,让他瞬间觉得胃口大开,又拿起那块麦饼,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酥脆的麦饼渣掉了一地,他都顾不上捡。

柳媚阙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眼神里的怜悯更浓了,还带着一丝“欣慰”,仿佛在说“还好你肯吃”。她轻轻拍了拍坤遏寅的后背,动作温柔,像姐姐对待妹妹一样:“慢点吃,别噎着。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坤遏寅一边嚼着麦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够了够了,谢谢姐姐……”这是他被掳来后,第一次吃到这么饱、这么香的食物,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对柳媚阙的警惕也渐渐放下了几分。

等他吃完,柳媚阙从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的丝帕,递给他:“擦擦嘴吧。”坤遏寅接过丝帕,笨拙地擦了擦嘴角的粥粒和饼渣,心里对柳媚阙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看你的年纪,应该还很小吧?怎么会被魔成堰抓来这里?”柳媚阙轻声问道,语气里满是关切。

坤遏寅低下头,小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空碗,小声说:“他们说……说我的卦气是纯善的,能滋养邪术,就逼我催动言咒。可我不会,也不想帮他们作恶。”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眼眶又红了,“我娘和哥哥会来救我的,只是……只是他们还没来。是不是我太没用了,所以他们才找不到我?”

“傻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柳媚阙打断他,语气里满是心疼,她轻轻握住坤遏寅的小手,她的手温暖干燥,与水牢的阴寒形成鲜明对比,“我懂你的孤独,也懂你的无助。我被困在这里,也日日盼着有人来救我,可等来的只有失望和魔成堰的威逼利诱。魔成堰势力强大,手下众多,我们若不自己想办法,恐怕永远也逃不出去。”

她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打开盖子,里面露出淡黄色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我看你胳膊上有伤口,应该是被抓来的时候弄的吧?这是我藏的金疮药,药效很好,你擦擦吧。”她拿起棉签,蘸了些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坤遏寅胳膊上的伤口上,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他。

药膏清凉,涂抹在伤口上,瞬间缓解了疼痛感。坤遏寅心里暖暖的,自从被掳来,除了娘和哥哥,还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柳媚阙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的闸门,让他忍不住把心里的委屈和自卑都倾诉了出来:“我总觉得自己很没用,不像晓输哥哥那样厉害,能调动巽风,能保护娘和弟弟。我只会哭,只会给大家添麻烦。我害怕别人不喜欢我,害怕自己是多余的……娘生了我们三个,是不是有我没我都一样?”

“当然不是!”柳媚阙立刻摇头,眼神里满是真诚,甚至带着一丝激动,“你的纯善卦气,是天地间最珍贵的东西,比黄金珠宝还要难得。魔成堰之所以抓你,就是因为他觊觎你的力量。只是你还小,不懂得如何运用这份力量,才会觉得自己没用。”她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神秘,“其实,我虽不懂卦术,却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纯善卦气是最强大的力量,只要稍加引导,就能爆发出无穷的威力。我可以帮你,我能教你如何激发体内的卦力,让你变得强大。”

坤遏寅眼睛一亮,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瞬间抬起头,盯着柳媚阙,眼神里满是渴望:“真的吗?姐姐,你真的能帮我变强?”

“当然。”柳媚阙重重地点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却很快被真诚的光芒掩盖,“但这需要你自己努力,不能怕吃苦。只有变强,才能摆脱魔成堰的控制,才能让那些忽视你的人刮目相看,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你想想,等你变得强大了,娘和哥哥看到你,一定会为你骄傲的;那些曾经看不起你的人,也会对你俯首称臣。”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拨:“你娘和哥哥之所以还没来救你,或许就是因为你不够强,他们觉得你还能再等等,觉得你能自己撑过去。可如果你一直这么软弱,一直这么没用,说不定他们就会慢慢忘记你,只关心坤玖和坤陆了。”

这句话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了坤遏寅的心里。他想起娘抱着坤玖和坤陆时温柔的笑容,想起晓输哥哥总是把坤陆护在身后,想起自己被掳走时,娘和哥哥虽然着急,却还是没能留住他。是啊,如果他足够强,就不会被掳来这里;如果他足够强,娘和哥哥就不会这么久还没来救他;如果他足够强,就不会让别人觉得他是多余的。

一股强烈的执念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像疯长的桑苗,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心房。他要变强,一定要变强!他要让娘和哥哥对他刮目相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多余的,他也能保护大家!

“我愿意学!”坤遏寅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决绝,他紧紧握住柳媚阙的手,“姐姐,我愿意吃苦,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变强,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柳媚阙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眼底的算计彻底被掩盖,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鼓励”:“好孩子,我果然没看错你。你这么有毅力,将来一定能成为了不起的人。”她摸了摸坤遏寅的头,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从明天起,我会趁着看守换班的时候,偷偷来教你修炼的法门。你要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放弃,一定要坚持下去。只有变强,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才能不再受别人的欺负。”

她又叮嘱道:“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魔成堰的手下。如果被他们发现了,不仅我们的计划会失败,我们还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到时候就真的没有机会逃出去了。”

坤遏寅重重地点点头,把柳媚阙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像刻在桑木上的卦纹一样,丝毫不敢忘记。他觉得柳媚阙就是他的救星,是唯一懂他、愿意帮他的人,是他在黑暗中遇到的一缕光。他完全没有察觉,柳媚阙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贪婪,也没有想到,这所谓的“帮助”,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柳媚阙收拾好食盒和瓷瓶,站起身,又叮嘱了坤遏寅几句“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转身走出水牢。铁门“哐当”一声关上,沉重的声响在水牢里回荡,将冰冷的孤独再次留给了坤遏寅。

坤遏寅坐在青石上,心里充满了希望和憧憬。他摸了摸额头上的兑卦印记,虽然依旧黯淡,却仿佛多了一丝微弱的力量。他想象着自己变强后的样子,想象着自己能调动兑卦言咒,打败魔成堰,想象着娘和哥哥为他骄傲的神情,忍不住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不知道的是,柳媚阙所谓的“修炼法门”,根本不是什么正道功法,而是一套能快速激发卦力,却会反噬自身、污染纯善卦气的邪术。柳媚阙的目的,也根本不是帮他变强,而是想通过他的纯善卦气,提升自己的修为,同时将他培养成魔成堰的“养料”,为魔成堰突破境界铺路。这场看似温暖的“施援”,实则是一场利用共情与缺爱执念的“情感杀猪盘”,而他,就是那个被蒙在鼓里、心甘情愿走进陷阱的猎物。

水牢里的黑水依旧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悲剧奏响前奏。坤遏寅的肚子不再闹腾,可心里的执念却像被喂饱的野兽,变得越来越强烈。他完全沉浸在变强的幻想中,一遍遍回忆着柳媚阙的话,琢磨着即将到来的“修炼”,没有察觉,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柳媚阙精心编织的陷阱,离本心越来越远,离危险越来越近。

而此刻,桑盼杜正带着晓输和坤陆,在寻找坤玖的路上。他们翻过山岭,穿过桑林,脚底磨起了水泡,却依旧不肯停歇。桑盼杜时不时拿出兑卦桑木牌,感应着孩子们的气息,心里满是焦急与担忧。她不知道,坤遏寅不仅没有等来救援,反而陷入了一场新的、更加隐蔽的危机;她更不知道,自己教给孩子们的兑卦辨真之道,早已被饥饿、孤独与执念冲得烟消云散。

坤遏寅蜷缩在青石上,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心里默念着“我要变强”,却忘了娘曾说过:“真诚的话语暖人心,虚假的共情如毒藤。辨真需守本心,莫被甜言蜜语迷了心智。”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希望,却不知,这希望的背后,是更深的绝望;这看似温暖的援手,实则是将他推向深渊的黑手。

水牢的阴寒渐渐侵入骨髓,可坤遏寅的心里却燃烧着一股炽热的火焰,那是执念的火焰,是渴望被认可的火焰,也是即将烧毁他纯善本心的火焰。这场以“爱”为名的骗局,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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