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黄昏,马为广站在司令部办公室窗前,失神地看着窗外。
想起那天晚上,在宗村南北两侧的战斗,马为广仍如同噩梦一般。他鼓足了劲,也下了死命令,要和游击支队一决高下,他以为能和游击支队较量一番,即便输了,也能让游击支队吃上苦头,损兵折将。
万没想到,在游击支队面前,他的部队仍像纸糊的一样,他也再次成为游击支队编外运输队长——这或许就是天意,让他输的身无完肤。马为广不由感到一阵阵寒意,他出神地看着窗外。
是深秋了。阵阵北风吹过,树叶纷纷落下,像一群又一群离开娘的孩子,等待它们的是继续干枯飘零,任人践踏,要么消失的无影无踪,要么躲在枯草丛中,瑟瑟发抖。
此时,马为广已成为无根浮萍,心也随着深秋的风,飘落到墙外的街上。皇军又要开始扫荡,和平军仍配合作战,但熊井指定由胡秋指挥。早上,胡秋就去了联队司令部,参加作战会议。
这意味着什么,作为当局者,马为广没有丝毫迷糊。
事实也已明摆着。就连平川一郎受到严厉处分,被降为中佐,仍代理联队长职务,但他这个军长绝没有这等好事,下台已成定局。至于什么时候宣布,并让他悄悄地离开宋梁,也就在一个月之内了。
而毫无疑问,胡秋将接任他,成为和平军第一军军长。
马为广能接受,自和平军成立之后,不仅没打过胜仗,反而把大批武器送给游击支队,任谁也不能容忍。
马为广又无法接受。一年半时间,他拼命扩张队伍,从之前的剿匪军改编为和平军,每一步他都拼尽全力,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任谁也无法接受。何况,他马为广还有比天高的勃勃野心。
对于胡秋接任军长,马为广一半认同,又一半心有不甘。胡秋是他一手提拔,交给胡秋,心里终归有些安慰,但马为广又总觉得胡秋吃现成的,也总觉得胡秋与他貌合神离。
不管他了,也要放下眼前的一切,往后只能沉浮于世,随波逐流了。
门响了,是胡秋在敲门,并喊了一声军座。
马为广收起思绪,平静地喊了一声:“请进。”
门开了,胡秋走进办公室,举手敬礼:“军座。”
马为广挥了挥手,示意胡秋坐下。
胡秋带着比平常还要尊敬的神情,垂着双手,等马为广走在办公桌后面,落了座,他才坐下。
“你就别客气了,往后和平军第一军就是老兄的了。”马为广说话的时候,面上带着笑容,但还是忍不住透着失落和酸楚。
胡秋知道马为广此时此刻心情,他抬头看着,诚恳地说道:“军座,别这么说,今天我已向平川联队长表明了,我才华不足,难以担当大任。”
“此言差矣!”马为广失望地看着胡秋,不满地说:“如果让外人来了和平军,你我那么多兄弟,不就任人欺负了?”
胡秋一脸愁容,拿起桌上雪茄,划着一根火柴,对着火,使劲吸了一口,随着吐出的青烟,低声说:“我说过,要与军座共进退。”
“好兄弟,但关键时刻不能犯傻,由你出任军长,兄弟我心里还能好受些。”
马为广忽然动了真情,就要掉下了眼泪,他也真心希望胡秋能出任军长了。毕竟,在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尔虞我诈的乱世之中,胡秋还是值得信任。
“不要有顾虑,此次扫荡,哥哥我一定鼎力支持,哪个师长团长不听指挥,你有生杀大权。”马为广脸上露出了杀气,恨恨地说道:“此战,老兄你一定要为第一军争来荣光!”
胡秋腾地站起来,立正说道:“我一定将军座的话,说给平川,说给熊井听,而且我要告诉他们,和平军第一军不能没有军座!”
马为广脸上却露出悲观与绝望,轻声说道:“谢谢老兄了,哥哥我只扶你最后一程,往后你要好自为之了。”
胡秋还想再说什么,马为广摆摆手:“去吧,履行好你的职责,即便不能打胜,也决不能再像我一样,败的不像样子。”
胡秋点点头,举手敬礼,转身走出办公室。
来到作战指挥室,参谋处处长和一众参谋立即起身,立正站好,胡秋挥挥手,让众人各自忙碌,他和作战处长站在地图前。
其实也没什么战术可研究,和平军只是配合扫荡作战,怎么行动,都由皇军说了算。现在最重要的,是后勤补给,胡秋让参谋打电话,叫来后勤处长。
军需处长来了,向胡秋报告,粮食已准备好,弹药也正在向各师各团拨付,炮弹少了些,只够一个基数。
和平军有三门山炮,还有三十六门各口径迫击炮,此次扫荡将动用全部山炮,至少二十门迫击炮,而根据和平军运输能力,一门山炮的基数只有三十发,迫击炮四十发。只够一个基数,也就是说,一次战斗就基本把炮弹打光。
胡秋看了看吃的胖成猪的军需处长,严厉地说道:“继续申领。”
“副军座,去了,皇军说就给咱们这么多。”
军需处长依仗是马为广亲戚加亲信,就是一块滚刀肉,他不慌不忙,又装作已经尽力。他心里也明白,如果胡秋继任军长,他这个肥差肯定保不住,所以他也不怕马为广。
马为广拧紧眉头,问道:“为什么?”
“唉!”军需处长叹口气,又装出愤怒:“皇军说,担心给的炮弹多,都落到游击支队手中。副军座,要不你亲自给联队长打电话,说明情况。”
马为广看出军需处长在敷衍,但军长仍是马为广,他不好发作,只能先忍着。他低声说道:“放心,这个电话我一定打。”
“这就好办了,副军座,那管仓库的皇军也真是气人,要咱们去打仗,连弹药都给不足——”
马为广挥手,让军需处长赶紧滚蛋。
晚上九点半,马为广带着警卫和随从,回到家中。管家老胡迎了上来,小心说道:“老爷,赵老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