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黑色石碑所在的峡谷入口,墨辰心中那份因窥见灾变真相而产生的沉重感并未消散,反而化为了更坚定的动力。他依照星图指引,选择了沿着峡谷边缘、相对安全的区域继续向西行进。这样既能避开谷底最浓稠的秽气,又能随时观察峡谷的动静,或许还能在周边找到与石碑或“沉眠之谷”相关的其他线索。
万壑丘陵的荒芜在此地展现得更加淋漓尽致。焦黑色的岩壁寸草不生,只有一些扭曲的、如同铁锈般的苔藓附着其上,散发着微弱但顽固的灰气。风穿过峡谷上方的隘口,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行至第三日午后,墨辰在一处背风的岩石后暂作休息,嚼着干硬的肉干,小心地抿着皮囊里所剩不多的净水。就在他准备再次启程时,一阵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风声的异响,顺着风飘入了他的耳中。
那声音……像是金铁交击?又夹杂着一种急促的、类似某种小兽的嘶鸣?
他立刻警觉起来,收敛气息,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攀上身旁一块巨岩,伏低身体,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只见下方不远处的一片乱石滩上,一场不对等的战斗正在上演。
战斗的一方,是七八只之前让墨辰吃尽苦头的石蝎蛛!它们正疯狂地围攻着中央的一个身影。
而被围攻的,并非想象中的彪形大汉或凶猛妖兽,竟是一个看身形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
少女穿着一身略显宽大、多处破损的粗布衣衫,颜色灰扑扑的,几乎与周围的岩石融为一体。她身形灵动,步伐迅捷,在蜘蛛的围攻下辗转腾挪,手中并无刀剑,而是挥舞着一根看似普通的、约莫三尺长的翠绿竹杖。
令人惊异的是,那竹杖每次点出或横扫,与石蝎蛛坚硬的甲壳或粘稠的蛛网接触时,杖身悬挂的几个小巧的、颜色各异的石铃便会发出清脆悦耳、却又各不相同的声响。
“叮铃——”一声清越如泉水的铃响,被她点中的那只石蝎蛛动作猛地一滞,甲壳上灰气波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
“咚隆——”一声低沉如擂鼓的闷响,竹杖扫过,竟将两只扑来的蜘蛛震得翻滚出去。
“飒飒——”一阵急促如风吹叶片的连绵脆响,将她周身舞得密不透风,竟暂时挡住了数道袭来的粘稠蛛网!
她竟是以音律对敌!那竹杖和石铃,显然是特殊的法器,音波之中蕴含着奇特的力量,似乎能干扰、甚至一定程度上克制这些秽兽!
然而,石蝎蛛数量众多,且不畏死。少女的身法虽妙,音律虽奇,但显然力量有所不济,气息已见急促,额头布满细汗,那翠绿竹杖上的光芒也黯淡了几分。她且战且退,已被逼到了一处岩壁死角,形势岌岌可危。
墨辰看在眼中,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这少女是何人?为何会独自出现在这等凶险之地?她的音律之法颇为神异,似乎并非青岚村所知的路数。
但眼下形势容不得他细想。见死不救,非他本性。
就在一只石蝎蛛趁着少女格挡侧面攻击,猛地从她视野死角弹射而起,乌黑的尾刺直取其后心要害的刹那——
墨辰动了!
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从岩顶一跃而下!人在半空,体内淡金色的溪流已然奔腾而起,柴刀出鞘,刀身之上笼罩着一层纯净温和的淡金白光泽,蕴含着“净火灼识”的意境,精准无比地劈向了那只偷袭的石蝎蛛!
“嗤啦!”
刀锋过处,那石蝎蛛坚韧的甲壳如同热刀切油般被轻易斩开!其上的灰色气息更是发出凄厉的湮灭之声,瞬间消散大半!蜘蛛发出一声短促的尖鸣,断成两截掉落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援手和那蕴含着强烈净化之意的力量,让场中形势陡然一变!
剩余的几只石蝎蛛似乎对墨辰刀上的淡金白光芒极为忌惮,攻势不由得一缓。
那少女也是微微一怔,趁机竹杖连点,荡开身前的蜘蛛,略显惊讶地看向这个从天而降、气息沉凝的少年。
墨辰落地后毫不停歇,柴刀挥舞,刀光裹挟着净火之意,如同一道道淡金色的闪电,精准而高效地斩向周围的石蝎蛛。他的力量对这些被侵蚀的秽兽拥有着先天的克制,每一刀都能造成显着的伤害和净化效果。
少女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配合之意。她竹杖轻摇,铃声再起,这一次,音律变得悠扬而舒缓,如同清泉流淌,月光铺地,无形中干扰着蜘蛛的行动,为墨辰创造更好的攻击机会。
两人初次配合,竟颇有默契。一个主攻,刀刀致命,净化秽气;一个辅助,音律干扰,控场牵制。
不过片刻功夫,剩余的几只石蝎蛛便在两人的联手之下被尽数斩杀,化为地上一滩滩迅速腐化的污秽。
战斗结束,乱石滩上暂时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声依旧。
墨辰收刀而立,微微平复了一下气息,看向那少女。
少女也正打量着他,一双明亮的眼眸中带着好奇与警惕,还有一丝未曾散去的疲惫。她脸上的灰尘掩不住清秀的轮廓,年纪虽小,眉宇间却有一股不输男子的坚毅。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少女的声音清脆,带着些许沙哑,她抱拳行了一礼,礼节标准,不似寻常村姑。
“举手之劳。”墨辰还了一礼,语气平静,“姑娘为何独自在此险地?”
少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的力量……很特别。能如此克制这些‘蚀灵妖’,你莫非是……‘守碑人’?” 她用了另一个词来指代“噬灵黯尘”和被侵蚀的生物,目光灼灼地看着墨辰,带着探寻。
守碑人?墨辰心中一动,是指守护那峡谷入口黑色石碑的人吗?他不动声色,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道:“我来自远方,为了寻找解决‘蚀灵’之法。姑娘的音律之术,亦是玄妙。”
见墨辰避而不答,少女也不追问,只是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翠绿竹杖,那几枚石铃在风中发出细微的清响。“家传的一点微末伎俩,用以防身罢了。我名云苓,来此……是为了寻找一种只生长在至秽之地边缘的药材,‘净秽铃兰’。”
净秽铃兰?墨辰从未听过此物。
云苓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这是一种奇特的灵植,据古籍记载,它需吸收少量‘蚀灵’之气方能生长,但其本身却蕴含着极强的净化之能,是炼制几种祛除秽毒、稳固心神的丹药主药。我家中有长辈受蚀灵之毒甚深,急需此药。”
她顿了顿,看向峡谷方向,眼神复杂:“我循着记载来到这片‘葬魂谷’外围,没想到这里的蚀灵妖如此之多,方才险些……”
原来那峡谷名为“葬魂谷”。墨辰恍然,同时也对云苓多了几分同情和理解。都是为了拯救重要之人而踏上险途。
“此地凶险,姑娘还需小心。”墨辰提醒道。
云苓点了点头,看着地上石蝎蛛的尸体,又看了看墨辰,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是要继续向西而行吗?”
墨辰目光微闪,没有直接回答。
云苓却仿佛下了决心,道:“我对这万壑丘陵西部的了解,或许比一般人要多一些。家传的典籍中有不少关于这片区域的记载。若阁下不嫌弃,我们或可……同行一段?互相也有个照应。我知道几处可能生长‘净秽铃兰’的地点,或许……对你寻找解决蚀灵之法,也能有所启发。”
她的话语坦诚,目光清澈。独自一人在这荒芜凶险之地跋涉,能遇到一个同样对抗蚀灵、且实力不俗的同行者,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墨辰看着她,心中权衡。独自行动固然自由,但云苓的音律之术奇特,对秽兽有克制之效,而且她似乎知晓不少关于这片区域的秘辛,这对人生地不熟的他来说,无疑是宝贵的资源。
沉默片刻,墨辰缓缓点头。
“可。”
一个字,简洁却有力。
云苓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将那翠绿竹杖背在身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那便说定了。重新认识一下,我叫云苓,是个药师。”
“墨辰。”
两人互通了姓名,一种基于共同目标和眼前困境的临时同盟,在这荒凉的万壑丘陵中,悄然结成。
墨辰看着身旁这个年纪不大却透着坚韧的少女药师,心中明白,他孤独的旅程,或许将从这一刻起,开始变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