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烈部的马奶酒还未散尽余温,巴图攥着衣角的手已青筋暴起。他望着帐外嬉戏的孩童,喉结滚动许久才开口,声音带着未愈的沙哑:“桑坤那妖人纵火焚营时,我部落三百余口只剩三十多人生还,多半被其他部落掳去当奴隶 —— 有的在乃蛮部放马,有的被卖到蔑儿乞部挖矿。”
梁流萤指尖一顿,银箸轻敲玉盘。她想起《宋刑统》中 “官赎掠卖之民” 的律法,当即掀开随身的描金漆箱,白花花的官银映得帐内发亮:“这五百两纹银你拿去,按草原规矩赎人 —— 孩童与妇女多给三成,若有部落刁难,便说是克烈部脱里的意思。”
巴图接过沉甸甸的银锭,指腹抚过冰凉的锭面铭文,忽然跪地叩首:“王妃此恩,我巴图与族人永世不忘!” 塔娜忙取来羊皮袋,将银锭仔细分装,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像是在为这场救赎伴奏。
接下来三日,巴图的身影穿梭在草原各部。在乃蛮部的奴隶市场,他用三十两银子赎回当年教他射箭的阿叔 —— 老人手腕上还留着铁链磨出的伤疤;在斡亦剌部的营地,他见年幼的侄儿正被主人数落,当即解下腰间玉佩加银锭换了人。有部落首领见他出价爽快,主动提出 “赎十赠一”,巴图却坚持按人头付足价钱:“族人的尊严,不能少一文钱。”
当第三十三名族人踏入克烈部营地时,脱里特意划出西坡的毡帐群供他们居住。暮色中,巴图的五位兄弟捧着马奶酒跪在梁流萤面前,为首的哲别双手按胸:“我们都是被王妃赎回来的‘孛斡勒’,愿终身做您的奴隶,为您牵马执戈。”
梁流萤扶起他们,目光扫过众人身上的补丁与伤痕,忽然提高声音:“大宋从无终身为奴的规矩!《宋刑统》早有律法,奴婢可凭功脱籍,更能凭勇封侯。你们不是谁的私产,是能弯弓射雕、能挥刀破阵的勇士!” 她转身取来五副崭新的铁甲,甲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若愿随我回大宋,我便奏请朝廷,让你们做领兵的校尉,用功业换家族荣光!”
哲别等人愣住了,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巴图按住腰间的百炼钢刀,眼眶泛红:“王爷,王妃放心,我们六条汉子,定能为大宋守住每一寸疆土!” 当晚,族人们燃起篝火,将奴隶标记的刺青用烙铁烫去,换上绣着狼头的劲装 —— 那是草原勇士的象征,也是他们新生的开始。
晨雾未散时,梁流萤已在案前挥毫。宣纸上的字迹刚劲有力,既有女儿家的娟秀,更有将门之后的豪迈:“韩将军台鉴:今得草原勇士六人,皆骁勇善战,尤善骑射。恳请于安国军中择千名精锐,配克烈部所赠汗血宝马,组建‘东风军’,以巴图为统领,哲别为副。此军可充作奇兵,北御蒙尘,南护临安……”
她将信笺折好,塞进烫金信封,又取出一枚虎符印鉴盖上 —— 那是安国军的兵符信物。“巴图,你带兄弟们与百匹汗血宝马先行,按驿站路线直奔临安。” 梁流萤将信封递给他,眼神郑重,“韩将军是王爷最信任的将军,最识得勇士,他定会为‘东风军’挑选最好的将士。”
巴图接过信,忽然跪地磕了三个响头。他起身时,塔娜已为他备好行囊,里面除了干粮,还有那串磨得发亮的狼牙。六名勇士翻身上马,汗血宝马的蹄声震得草地轻颤。梁流萤站在高坡上挥手,望着那支渐渐远去的队伍,仿佛已看见临安城外,一支身着宋甲、头戴狼盔的奇兵正在集结 —— 他们带着草原的风,更带着守护和平的誓愿,正如即将吹遍江南的东风。